饕餮那声怒吼几乎声震四野, 蕴藏在悲鸣中的凶悍之力, 当即搅得整片海域剧烈动荡起来，连身处爱别离小境内的玉面佛，都感受到了震动。
打着旋转翻涌的海水, 将玉面佛眼前的幻象搅得断断续续。
于是, 温亭候唇边的血迹也变得不那么扎眼了。
爱别离，爱别离，终究还是要别离的。
幻象里, 身形越来越淡的温亭候, 立在释厄寺后山的千刃悬崖边, 与谢山姿静静看着天边逐渐消散的金莲。
“你舍弃自己, 渡他成佛, 值得吗？”许久，谢山姿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
眼睛里映着金灿佛光, 温亭候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逆天改命带来的魂飞魄散, 正一点一点地吞噬他。
“值得。”凝视着西天方向，温亭候轻声答道。
过了会儿, 温亭候又转过头来，深深内敛的眼角处带着缕不甚明显的笑意：“其实还是有点后悔。”
不等谢山姿回答, 温亭候自顾自接着道：“喜欢他这么多年，竟然从没做过偷香窃玉之事。如果重来一次……”
谢山姿：“你待如何？”
“怎么说也得亲他一亲。”说这话的时候, 温亭候垂在身侧，瘦削修长的手指也消失了，他望着谢山姿身后的虚空, 视线却好像越过了可望不可即的幻象，与幻象外的玉面佛目光对了个正着。
平常总显得嬉闹不正经的目光里，遂仿佛突然有了股直指人心的力量。
直视着玉面佛的眼睛，温亭候用惯常无赖又泼皮的语气道：“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就亲一下。”
玉面佛婉拒的陈词到了嘴边，将将出口之际，他看到了温亭候仅剩的半个身子。
想到求不得境内的浴血将军，玉面佛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垂下了眼皮。
见玉面佛不拒绝，温亭候脸上笑容更甚了，他笑嘻嘻地凑近了玉面佛。
阴冷的气息拢了过来，然而青白色的嘴唇即将触碰到玉面佛的前刻，笑吟吟的温亭候，宛如水花，骤然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当着玉面佛的面，温亭候魂飞魄散了。此后天上人间，再寻不到那只青衫潦拓的旱魃了。
哗啦一声，玉面佛失手掐断了手中的持珠。持珠落地的同时，他耳边忽然金钟长鸣，
心魔已生。
在玉面佛沉浸在幻象中久久出不来之际，嘶吼过的饕餮已经变回了羊首人面的原形。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嘴巴张到了完全不可思议的程度，露出了猩红的牙肉。而在两排锋利的尖牙之间，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逐渐成形。
漩涡中泄露出来的强悍吸力，不由分说地将周围所有东西都卷了进去，甚至于整座八角楼，都开始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
海水流动越来越急，海面上下两座八角楼檐下的红色灯笼，俱由于吸力的缘故猛烈晃动着。先是几处檐角掉了一截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到了地上，而后是房檩接连断裂的声音。
渐渐地，屹立数千年稳于磐石的两座八角楼，被吸力拉扯着往饕餮嘴里沉去。
饕餮吞八角楼的动静实在太大，即便有谢山姿小心护着法，陷入入定状态的沈炼与小胖娃还是受到了惊扰，前后脚地匆匆结束了打坐。
“上面好像不对。”小胖娃皱着眉头道，他撑着礁石，刚想站起来，就被骤然转向的海水拍的一屁股墩子坐了下来。如此三番五次，他索性伸手抱住沈炼的小腿，不起来了。
“那只饕餮想吞下整个无边海境。”谢山姿对沈炼解释道，他按住小胖娃光秃秃的脑袋，使劲推了两下，都没能将他从沈炼腿上扒拉下来。
“下去。”谢山姿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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