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院见四下无人,趁机进言道:“还有一事,小的是拼了命得来的,即便被打死也不敢瞒着老爷。”
贾政听罢,如遭雷劈……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金陵贾府,凤姐儿刚开始还不相信,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之后,不由得嚎啕大哭,连平儿也是哭得直不起身来。
贾母已病,巧姐儿还小,贾琏又不着家,凤姐只得强忍悲痛瞒下此事,把事情交给陪房和管家们,奉王夫人之命带着平儿进京帮忙料理后事。
王夫人歪在病榻上,边哭边对同样肿了眼睛的凤姐道:“你们大嫂子,不用我多说,是怎样一个人?偏老天不长眼,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就这样去了。”
凤姐哭着道:“太太莫要过于伤心,没得坏了身子。大嫂子那样孝顺一个人,若地下有知,怕也是于心不安。”
安慰过王夫人后,凤姐出了正院,忙着筹备棺木丧仪等事,说不得又悲又痛。贾府对外只说李纨是回京路上感染了风寒病死的,却依旧引起不少人疑心。
黛玉怀着身子受不得刺激,故而没有人主动告诉她,但是她天生聪慧,很快就感觉到了府里的不对劲,紫鹃和雪雁禁不住她再三盘问,终于半吞半吐用最温和的方式告诉她李纨得了急病去世之事。
黛玉呆了呆,整个人不言不语半天没动静。紫鹃顿时慌乱了,上前拍着她的背道:“奶奶不要憋在心里,还是哭出声儿来罢!哭过就好了。”
黛玉忽的没头没脑蹦出来一句:“我哭什么?你们又呆了。我累得很,且睡一会儿,”说罢一头栽倒在床上,把个紫鹃雪雁急得放声大哭,忙着请人来瞧。
就在贾府乱成一团时,忽的喜报传来:贾宝玉考试中表现格外出众,才思敏捷又兼人杰文秀,被御笔钦点为了状元!
贾政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命人好生接了宝玉回府。因喜事相冲,李纨的丧事不好大办,只得把原有计划规模减小了一部分,因感觉对不起李纨,他还命宝玉亲自给李纨上了几株香,要她谅解。
贾宝玉高中,本来十分高兴,但是他得知了自己长嫂去世的消息后,一腔得意全部化作了悲痛,纷纷落下泪来。
贾府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事:丧事和喜事撞在了一起,该是就着哪一边好呢?
还是宝玉拿定了主意,含泪对贾政道:“我等已在圣上面前饮过琼林宴酒,再只等着赐下牌匾来,方是庆贺之时。大嫂为了这个家辛苦多年,却不想遭此横祸,府中上下俱是哀痛不已,入葬之事耽误不得,还是尽快让她入土为安,不然这酒我喝着也是于心不安。”
贾政点点头:“你说的是。”说罢便吩咐人加紧操办。
宝玉安慰过王夫人,随即赶回院子里瞧黛玉。黛玉受了这一刺激昏睡不醒,宝玉急得不行,又想起李纨,只能在黛玉身旁垂泪。
贾兰很早就得知此事,但是他不见悲痛,反而意外地平静。别人问他,他只是摇头道:“这不是我娘,我娘没死。”
王夫人闻得此言,生怕他想不开,特地派人去安慰他,然而贾兰依旧是那套言语,连灵犀也不怎么见哭,笑嘻嘻喊着娘。
宝玉心中微微一动,私自问贾兰:“你与叔叔说,为什么说你娘没死?”
贾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就是知道。”
宝玉皱皱眉,只得离开了。
在贾政的吩咐下,宝玉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边境贾璃处去。很快那边回了信来,说贾璃虽十分悲痛,但是万事以国为先,不灭倭寇绝不回京。贾政略感安慰,宝玉把别人替贾璃代笔的信看了数遍,脸上神情莫测。
因是李纨的事,凤姐更是加倍精细,把个葬礼筹办得风光又合适,没有丝毫不妥。下葬之时,举府齐哀,出门送葬的队伍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恸哭声震天动地,惊动了整条街道的人。
许多路人看这阵仗,纷纷议论道:“不愧是大家之人,要是我死了有这样风光就好咯。”“呸,好死不如赖活着,叫那位奶奶活过来,换你躺进去你愿意不?”
李纨的体面和尊贵在这一刻全部显现出来了,不仅各个勋贵世家派人亲自前来吊唁,公主府,甚至连宫中圣上也特地下了旨,追封李纨为一品德襄夫人,其长子贾兰已有殊荣,特加封其次子爵位云云。
宫中态度如此,贾政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忙不迭谢恩。恭敬地送走颁旨的太监们后,贾政回到客席待客,其中一位姓胡的的门客前来致哀,无人瞧见处对他使了个眼色,贾政会意,忙告罪离席了。
入了书房,那胡门客很快被小厮引着进来。门才一关上,他就急切道:“国公爷,大事不妙呀!”
贾政眼皮一抽:“怎么了?”
“才得的消息,忠顺王府的正在弹劾李庆云!听说人证物证皆在,圣上怕是要大怒,革了他的官帽子。”
“他和我们并无来往,有什么不妙的?”
“关系大了,府上二爷乡试可不就是在他手上考的?那忠顺王府的人弹刻的就是他贪污舞弊,收人钱财换取功名,倘若罪名落实,二爷的状元之位岂不是在打圣上的脸?到时候真个说不清楚了!”
贾政跌坐在椅子上。李纨的惨死,宝玉前途的危险,整个贾氏的安危如同大山一样沉沉压在他的心头,渐渐的,他一向严肃清高的脸变得狰狞不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当年之事我们不计较便也罢了,他再这般苦苦相逼,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那胡门客眸底窜过一丝阴险的光:“话已带到,我再久待怕引人怀疑,还是先走为上。”
贾政无力地挥挥手。
胡门客开了门,在外头恭送他的是宋忠,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又垂下眼皮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李纨的葬礼过后许久,宝玉的状元牌匾迟迟没有下来,整个贾府的人都有些惊疑不定,尤其是王夫人,说不得病上添病。
凤姐本就身子不好,经此一事后受了劳累越发精神不济,因怕人说,每日只是强忍着,实在熬不过了就让平儿给她浓浓地炖了参粥来吃,又命人给她捶腿至半夜。
这一晚不知为何有些渗人,凤姐在床上怎么的都睡不好,正翻身坐起来想让人拿口茶来喝时,却见一个人影影绰绰站在几步开外,房间黑乎乎的只有月光,面孔看不清,只看那身形好似李纨。
凤姐登时就给吓清醒了,试探着小声道:“是丰儿?我正好渴了,给我端茶来。”
那人幽幽开口道:“我才去了几日,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么?”
凤姐脸色苍白:“莫不是……大嫂子?”
人影道:“不用怕,凤丫头,我和你好一场,断不会害了你。如今咱们家还剩最后一难,你照我说的做,以后有的是不断头的荣华富贵;若是挺不过这关,百年家业毁于一旦,树倒猢狲散。”
凤姐连连答应。待李纨交待完毕后离去后,她的身子忽的被人一推,仓促醒了过来。
“奶奶怎么了,口里一直叫大奶奶的名字,莫不是靥住了?”平儿一脸担忧。
凤姐一身冷汗,心里记挂李纨吩咐之事,笑道:“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快服侍我起来换衣服,我有事去见老爷和太太。”
李纨借用化身符,化作飞蛾跟踪追随了苏文月许多天,又跟踪了寂空将近半个月,才渐渐摸清了事情的大部分真相。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为何寂空要对贾府和忠顺王府下手,但是星云界那位高人所指的布局人很显然就是寂空无疑了。一直以来,在背后如同玩牵线木偶般指挥忠顺王府与贾府交恶的人正是他,一切恐惧的源泉,也正是他。
这是一个城府非常可怕的男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与自己的部下交谈联络,李纨绝对无法将前朝余孽同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美男子联想到一起。他擅长下棋弹琴,对艺术的品位卓越不凡,还精通观星占卜与天地命数推断,更不提武艺超群,可以说是近乎完美,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僧人亲手建立起铁血的逆反组织,铸成了许多血流成河的惨剧呢?
世间之事本无对错,唯有立场不同。李纨并不清楚新朝旧朝的恩恩怨怨,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更不能容忍寂空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拿她和贾府那些无辜的人作为牺牲的棋子。
“死了吗?”寂空落下一子,眼皮都不曾抬起来过。
“回大人,是……是文月小姐手下的人误杀的。”
“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寂空把手抄回袖子里,仿佛入定了一般,良久才问:“如今那两边府里有何动静?”
“胡荣已经挑拨过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撕开脸皮互相残杀了罢。”回话的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人,公主找不到便也罢了,反正大人你本也是宗室之人……”
寂空微微一笑:“这样的话你若说第二次,我的剑便要吃血了。”
那人噗通跪下:“大人恕罪。”
寂空恍若未闻,问道:“大夫什么时候来?”
“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到。”
“恩,退下罢。”
朝中上下都觉得贾家最近流年不利,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个状元,却又死了个媳妇,状元帽子还没带稳呢,大儿子又出事了。
贾政如雕塑一般苦着脸站在殿内,麻木地听着忠顺王一派的几个官员唾沫横飞地上书自己家里种种“罪行”。
按理说这种场合他本不该在场,可是皇上不知为何偏叫了他来,要那些上书弹劾当面一件件说出来听。
那名声大起的倭国年轻将军不曾想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贾璃与之战斗,受了忍术之伤被其俘虏半月未归,军心不稳,都道是他被美色所迷惑叛国投敌了。
好不容易一件件说完后,皇上问贾政:“你有何可说的?”
贾政有些舌头打颤:“回圣上,这些都是莫须有之罪名,血口喷人之为。臣沐皇恩,食皇禄,虽无治理之功,却常怀忠诚之心,不敢有半分逾越。两个犬子虽资质欠佳,一片忠诚倒也随臣一道,无可辩驳。乡试舞弊,即便考官有碍,并非所有学子都参与其中;战场无情,他非死即伤,回不来也是常事,何来定然叛国之说?不过是有心栽赃罢了。”说罢,思及苦命的贾璃夫妇,不由得老泪纵横……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没有注意到,谢谢敏敏和桃花同学的霸王票\(^o^)/~
红楼在这几天完结,最后三章都是比较肥的哟~大家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