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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王溺宠公主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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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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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看尽了一个人蹉跎半生,为一人动心,为一人深情,再为那人肝肠寸断,被背叛,被残忍对待,依旧不改情痴,放逐自己,远走天涯……那一段日子,她觉得该是阳光灿烂,美好无比,沉下烙印,刻骨铭心,可是却似乎是永远笼罩着无限阴云,愁苦悲切,竟是从未有过多少开心的时光……

直到一缕阳光照进了她的世界,吹散雾霭,她才感觉到了真正的温暖,她知道,给她温暖的那一缕阳光,是一个人的眼神,但她却抓不住那人的手,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目视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与一大片刺目的红融合无间,消失无踪。

红的。

双喜,吉服。

楚王殿下,安罗公主。

心没来由的猛烈刺痛起来。

谢博……

谢博……

谢博……

恍惚间,她忆起,他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直说了两个字,喜欢。

喜欢呵……

是怎样的感情?就像喜欢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的喜欢,还是比那个更深一些呢?喜欢一个摆件物事一样的喜欢罢?亦或者是,勾起兴趣的喜欢?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喜欢,应该都和她想的不一样,不然,为何能那样轻易……便将自己的名字和别的女子连在了一起……

可悲哀的是,冷面冷心,绝情绝爱的她,对他,却已经变成了那种喜欢。

谢博……你既不是真的喜欢,为何又要来招惹我,骗走了我的真心再把它丢到泥泞里,一点点的踩碎……

一滴泪珠滑下玉色的脸颊。

流离站在边上,看着坐在床榻上,一身大红喜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便匆匆赶来的男人,欲言又止,可一个瞬间她又觉得,其实她不必说什么,甚至还有点多余,当下摸了摸鼻子,悄然退了下去。

烛火跳跃,发出清脆的噗呲声。

室内一片静怡。

谢博颀长的身影在烛火的照射下投影在了墙壁之上,背脊微微弯曲,难得显得萧索而寂寥。

须臾,他慢慢抬手,拭去了无双颊边不断滚落的泪珠,幽深的眸子带着几许涩意。

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到了,尽管事出有因,却还是伤了她……此时他甚至不敢回想当时看到无双出现在大道正中时候,那空茫的仿佛被全世界背叛的样子,以及他心中浮起的那些心痛,震惊,和恐惧,而那些心痛与恐惧维持到了此时,半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深浓。

自他对无双有心,便早已查探了无双的所有,亦深知她的性情,若无双真对他情谊深沉,那今日之事,对无双无疑是致命打击,这也是他只能坐在床榻边上,无法动手解除鸳无双点穴的关键。

他……明明可以解释,却只怕无双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她,如此,不知如何是好。

那似乎不会停止的泪水,将他擦拭的指掌都浸湿了,从来流血不流泪的鸳无双,如今却流下这样多的泪水……是不是代表,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真的与别人不同呢?这一刻,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垂首,他看看自己身上的那一片大红,首次觉得这样的红如此刺眼而让人厌恶,他起身扯下红色喜服,随意丢到了窗外,就这般着了月白色的中衣,躺在了无双身侧。

他没有半点困意,就这样看着眼前绝色的容颜,心痛而眷恋,那泪珠不断的落下,一道道像是滑到了他心里一般,滞涩的难受而焦灼,他不厌其烦的一次次轻轻擦拭,放任自己心绪,唇瓣触碰着她眼角,轻轻浅尝。

咸的。

他悠悠叹息了一声,微闭的眼不知何时停止了流泪,他却没有半分睡意,直到东方发白。

困意,不知是怎样到来,只是当他忽然惊醒之后,身边已没了佳人身影,他极快的翻身坐起,目光,也在下一个瞬间落到了窗边那抹红影上。

窗外,鹅毛飞舞,白雪皑皑,常青的树藤斜斜飞过窗棱,露出几许绿意,窗内,鸳无双的身影如天边永远无法触及的寒月一般,孤绝,冷寂,隔绝所有。

窗外飞雪带起点点寒风,将她颊边发丝飘飞而起又慢慢落下,背影如此朦胧易逝,像是只要一眨眼就要飘飞而去一般。

谢博心中动了一下,不由得翻身下榻,“你——”

刚一开口,冷光闪过,下一瞬间,无情剑剑尖已经抵在了他喉间。

谢博眼眸如常,丝毫不意外这样的对待,只是看着鸳无双那双恢复了清明的孤冷双眸,有着略微的欣喜。这些欣喜太浅太淡,很快,就被心疼取代,那双眼眸,含着万年的冰冷孤寂,又成了他初始在甘州客栈小巷之中见到的那个冷厉无比,没有半点温度的鸳无双。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不想看这样的她。

“站住。”鸳无双的视线,亦落在谢博的身上,想将自己恢复光明之后的第一缕视线留给这个男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拔剑相向,而她的表情和没有撼动分毫的无情剑尖昭示她此时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无比认真。

“无双,你能看到了,真好。”谢博停住不动,须臾,唇角微弯。

那唇角的一抹笑意,让鸳无双有瞬间怔忪,往日里那些低言浅笑似乎从眼前一一划过,不同的是,往日她只能靠着手触碰过他的脸颊大概在脑海之中绘出他的容颜,如今却是可以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个男人拥有一张无与伦比的俊脸,雅逸而英挺,比她旧时心中暗暗绘制的形貌更为出色而优秀,而他此时唇角挂着的那抹真实的淡笑,为他这张脸更填风采,可是下一瞬,眼前便划过他着了大红喜服的样子,让鸳无双眸色忽然冷绝。

“站住!”察觉到他不经意向前又迈了一小步,鸳无双眸中冷光忽闪而过,口气也明显较方才更为冰冷。

“我可以解释……”谢博叹了口气,终于止住步子。

“解释?”鸳无双冷笑,“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总喜欢解释。”其中不屑,分毫不差的全部落入了谢博耳中。

谢博看着她,眼神一如一开始般认真而温柔,“不是你想的那样。”

鸳无双的心中,竟然生起些许希冀,但下一刻,她强迫自己漠视那些希冀,当年她就是听了箭九霄所谓的解释,所以才会落到那般凄惨的境地,往事历历都是血证,如今她又岂会任由别人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亲眼所见抛之脑后。

“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是吗……”谢博轻笑,这次的笑容,却看起来有些虚无而缥缈,他忽然道:“你想杀我吧?”

“我剑下亡魂甚多,比翼断翅,鸳无成双是我杀人的理由,你难道以为我会让你们做一对幸福的交颈鸳鸯不成?!”剑尖忽然轻轻一动,谢博垂在颈侧的发丝断了几根。

谢博抿住唇瓣,些许沉默之后,淡淡道:“我懂了。”脚步,却忽然又是上前一步,锋利的剑尖立即擦过他象牙色的脖颈,若非鸳无双的手下意识的往一侧一动寸许,只怕便要血溅当场。

鸳无双面色微变,为谢博胆大包天的行径,更为自己那下意识的反应。

谢博忽然笑了,笑容自那双漂亮好看的眼眸之中散出,他看着鸳无双故作冰冷无情的脸,淡淡道:“你真的舍得?”话落,又上前一步,这次,竟用自己的脖颈去就那锋利的剑刃,在鸳无双手微颤下意识的躲闪之后,他的笑容变得愈发的大了。

谢博温柔而肯定的道:“无双,别为难自己了,你舍不得。”

鸳无双恼恨谢博卑鄙而犀利的试探,却更恨自己这不记事的脑子,竟还会对他手下留情,她握紧了剑柄,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可脑海之中回想到的,却是他虚浮的步伐,还未曾尽数恢复的内力,已经甘州那么多日子的相伴,最终,她只有深深的吸了口气,无情剑无声落下。

鸳无双慢慢看向谢博,重复:“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那就杀了我吧。”

他笑着,如是说。

鸳无双冷冷看着他唇边那抹笑容,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但她现如今却也无法面对这些纷杂的情绪,她需要安静,需要一点时间。

可谢博又岂会给她这样的时间?

他仿佛是能看透鸳无双所有想法,瞬间欺身而上,霸道却不是温柔的缠住她的手臂,环住她的身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鸳无双冷漠的脸上,“想去哪?”

鸳无双浑身一僵,“放开。”

谢博微微一笑,即便是在不确定她感情的时候,他都不愿放任她离去,如今已然确定一切,又岂会轻易放手?他紧紧环住怀中僵直的人影,下颌蹭着她的发顶,“你说,除了我,你谁也不信的。”耳边,传来谢博叹息的声音。

那日话语言犹在耳,鸳无双无法反应,如今的她,想要挣脱谢博的钳制,并非难事,但只要一想到这男人原本浑厚的内力是因为自己失去大半,那抬起的素手却也只能紧握成拳,无法动弹。是啊,她的确是说过那句话,除了他,谁也不信,那她到底在别扭什么?

她并不蠢,早已在见到他出现在自己枕边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但她依然无法忍受。

她分不清楚,那无法忍受,到底是无法忍受他和自己以外的女人的名字链接在了一起,还是无法忍受自己对于他的重视已经达到连自己都吓到的地步……她一直觉得,少女时代那样深沉的感情,给了那个人,今生不会再出现一个人能叫她那般刻骨铭心,不死不休,当初对那段往事的释怀,也只是因为真的想通了,看清了,而并非什么别的理由,京城重重,只是因为这个人能给她冰冷阴暗的心点点的温暖和光明,只是因为和谢博在一起舒服,会忘记那些痛苦的过往和无尽的噩梦,然而,就是因为这一点一点的“只是”,竟然慢慢的深入骨髓,让她失去自我,忘记了当年那般痛不欲生的情殇,再次情根深种。

情殇重重,历历在目,她怕重蹈覆辙,她开始却步,只觉得这个男人好危险,但她却无法推开这个男人的怀抱,是不忍,更是不舍得。

谢博轻轻的叹息声传来,唤回了鸳无双些许怔忪的思绪。

“这样的为难自己,又是何苦?”

不知为何,心中那些不确定和空落落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纤白的素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她嗅着谢博身上独有的气息,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在冲动的将唇印上他下巴的那一瞬间,她悲哀的想着,自己真是一点也不记事,明明知道情之一字可能让人生不如死,却还是傻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谢博微微愕然,俯首的瞬间,唇瓣相贴,给予她无言的肯定和安慰。

温柔缠绵,深入浅出,相贴的似乎不只是唇瓣,还有两个人的心,手臂有自主意识一样的环上了他的脖颈,收紧。

须臾,这些的慰藉似乎都不足以填满那莫名的空落,她的手仿佛有自主意识一样摸索在他周身,慌乱又无章法的拉扯着,谢博本就是只着了中衣,那素白的系带,很快被她找到,拉开。

谢博微微退开几许,意外的看向怀中人,“无双,你知不知道——”余下的话,戛然而止,嫣红的唇瓣贴上了他受伤的脖颈,细细的摩挲着,素手由微开的衣襟探了进去。

无双轻蹭着他周身,期期艾艾的低语:“要我。”

谢博轻抽了口气,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看着她慌乱之中透出几许懊恼执着的神色,心中瞬间清明,她是认真的,但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何她忽然会想这样……

她似乎知道谢博心中有何等疑惑,小手不忘四处摸索点火,一边低声说着,“就算不能是永远,至少我拥有过。”

谢博怔了一下,此刻方才有些理解鸳无双的反常为何,看着她杂乱无章,却又大胆往下探去的手,他的眸中忽然变得幽暗,伸手抓回了她作乱的小手,他弯身,将她打横抱起。

若这样做,可以给她心灵上的肯定,他不会拘泥世俗礼教。

在冲破那层明显的阻滞之前,他低低在她耳边给予承诺,“我只要你做我的永远。”

鸳无双听到了,她怔忪着,却很快被那些莫名的感觉所淹没。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

谢博靠在床头之上,心怜的揽着鸳无双纤细的腰肢,棱角分明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触碰着她肩背上狰狞的伤疤,**之后的余韵没有褪去,鸳无双又被他这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勾调弄的气息浮动,忙抓住了他的手:“别……”本欲阻止,奈何自己的声音竟然媚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是懊恼还是如何,她轻巧的旋出他的怀抱,一把扯过零落满地的衣衫,背对他穿衣。

谢博靠在床榻上没有动,只是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却半分也没离开鸳无双的身影。

那莫测的视线,让她连系着衣带的手都有些轻颤,却更加快的手下动作,穿戴妥当,握起一侧无情剑,迈步向前。

“去哪?”

那低沉暗哑,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在她的手触碰到门边的时候响起来,慵懒而魅惑,不知为何,鸳无双觉得这声音似乎和往常是没什么分别的,但她如今在听却总觉脸红心跳。

她抑下那些浮动心绪,冷声道:“你管不着。”

身后有窸窣声传来,很快,一只手按在了门栓上,“我管不着,谁管得着,嗯?”

鸳无双转眸,强迫自己视线冰冷无情,“我欠你甚多,如今以身抵债,从此各自天涯,互不相干。”

谢博面色微变,原本疏淡的长眉微微蹙了一下,眸中,亦刮过无数隐匿的风暴。

许久,他慢慢的,一字字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他明明视线平平,她却被看的滞涩了喉头,半晌才有办法别过眼眸,“你救我性命多次,这双眼睛能够重见光明也是因为你,我身为长物,无以为报,唯有……”她有些难以启齿,却强迫自己道:“唯有以身相抵——”

“我让你报了么?”淡漠的话语,阻止了鸳无双的话。

鸳无双顿了下,“我不喜欢欠别人。”

“报恩?你看我需要么?”

鸳无双滞了滞,“你的内伤……我无法视若无睹。”

“你不是冷心冷情的鸳无双么?你何时在意过别人的死活,无法视若无睹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半点也没有可信度……”谢博轻笑一声,似带着无以名状的自嘲意味,“救你性命,为你寻医治眼,那又如何?都是我自愿的,你不喜欢欠别人,我却偏乐意让你欠。”

鸳无双怔了一下,谢博已紧握她的双肩将她身子扳了回去,他的唇角微微勾着,带着几分清浅笑意,可眼眸深处却冰冷得彷如霜雪严寒,无尽深沉,“留在我身边就这样让你难以忍受?我说了,那件事情我可以解释,那句只相信我,难道只是随口说说,如今要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了么?”

那双眼眸像是带着深深的漩涡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一样,鸳无双怔忪半刻,狼狈的别开眼,“与那件事情无关。”

“那是为何?”谢博咄咄相逼,这次,不会轻易妥协放弃。

坚定而不容拒绝的动作,让鸳无双被迫转过视线,却不敢看他的脸,只让自己的视线平视向前,却恰巧将他脖颈上那道血迹干涸的伤口印入眼帘之中,冷绝的眼眸忽然现出心疼茫然,紧抿着双唇,“我……我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受了伤,你可以救我,只是因为我眼盲,而你又恰逢认识殷解忧和辰王这般能医治我眼睛的人。”

要她如何说出,如今这般别扭决绝,只因为发现自己用情至深,深怕有一日伤害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砸在她的头顶……

当年的箭九霄如何不是对她痴情相待无怨无悔,可情殇来的那一刻,他却唯有无动于衷,冷漠相待,甚至于如今她都不敢回忆当初那样的痛彻心扉,更不愿将自己置身于随时崩溃的边缘,原听人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她只觉得无比可笑,若能天长地久自然是要天长地久,可如今她却深深觉得,将那些沁入骨髓的情感深埋心底,远远观望,又有何不好?至少不会伤的体无完肤,不会伤的生不如死。

可看着眼前男人执着而晦暗不明的眼眸,原本准备了半晌的那些伤人的话语她却半句也说不出口,终究……还是不忍。

谢博轻笑一声,“那就继续留在我身边啊……只当我犯贱好了,我就愿意对你好,就愿意将你留在身边无微不至的关照着,不求你半点回报和付出,你想要什么我就帮你寻来,你想做什么我也依着你,留在我身边,就与平常无疑而已,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鸳无双哑然,“这对你不公平。”

“无所谓。”谢博说的淡漠,似乎所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倾身凑近鸳无双的耳畔,低声道:“或者,你实在过意不去……不是要以身抵债么?同一个男人,一次和许多次,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我——”她想说什么,却被他直接撕裂了衣衫。

这不是他首次对她掠夺,却是最为霸道狂放的一次,她从不知道,平素里温文尔雅笑得犹如笑面狐狸的他,居然也可以如此孟浪。

她拒绝的话语不知道说出了没有,事实上,这个男人也没有给她机会再说出那些他不喜欢听的话。

事后,他率先起身穿衣,看似不带半点眷恋,背对着她。

“等京城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回甘州。最近你且在这里住着就是了。”

说罢,不等鸳无双有所回应,已经转身离开。

门板合上的声音分明那么轻,可在鸳无双的心中,却是一记闷响,震得心口酸涩胀痛,她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能目送谢博决绝而去的背影。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为何如今还要这般难受?

谢博离去的路上,正见殷解忧和百里玉二人回来。

谢博的脸色一如往常,但细心的殷解忧依然还是发觉了什么端倪,“怎么了?搞不定?”

谢博笑:“还好,你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一切都好。”

借由谢博成亲一事,发动暗处所有势力瞬间拿下魏国公和姚本清本不是难事,最主要的是姚本清和魏国公背后的家族势力和朋党,但既然早有此心,准备亦是十分的充分,即便是以姚本清和魏国公的老狐狸,也未曾想到会败在殷解忧和百里玉手上。

被拿住的那一瞬,两人不可置信而恶毒的咒骂不绝于耳,而安罗那边,却相对平静,因为他们因势利导,已然发觉了殷解忧百里玉之流的行事作风,显然比御千里以及姚本清魏国公之流,更能符合盟友的标准,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只怕他们原本筹谋的事情很难成功,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谢博点点头,“那就好。”

一直沉默的百里玉忽然道:“出事了?”

殷解忧颇有些莫名。

倒是谢博微微侧身,将衣襟拢了拢,却也没逃过殷解忧犀利的目光。

脖颈上那道伤痕如此明显,想要不被人发现也很难。

殷解忧顿了顿,“要不要我帮你——”解释。

“不必。”她话未说完,谢博已经淡淡开口,“无双在此处还劳烦郡主多加照看。”

殷解忧看着谢博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闹翻了?以无双的性格,闹翻居然没跑路,还真是意外。”

一只大手伸来,阻隔她追寻谢博背影的视线,“他的事情他自己能处理,你别多管闲事了。”

“哦。”殷解忧不甚情愿的别过脸,她是觉得这件事情怎么都是她起的头,所以才发生了后续的所有,她有道义上的责任,而鸳无双是月盈的爱徒,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希望月盈得到应有的幸福,也希望鸳无双可以。

“好了。”百里玉又岂会不懂她那点小心思,“进宫一趟吧。”

霎时,殷解忧的思绪被拉回,表情也变得凝重。

“嗯。”

御千里果然是算计深沉,一边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人,一边竟然连深困禁宫之中的太后也没有放弃,竟然潜了心腹细作潜入宫中与太后取得联系,意图以太后手书掌控京郊诸多防护营的兵力,若非百里玉机警,只怕等不到伍掠云赶来,京都已然成为一片仓夷。

这雪大大小小下了好几日,傍晚的时候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紫檀木所制的马车稳健的行走在宫道之上,经过东华门时,一枚独特令牌飞出,便堂而皇之的入了宫门,一路到的长乐宫门口,才停下来。

百里玉下了马车,转身将殷解忧抱了下来。

殷解忧轻咳一声,当是没看到周边奴才骤然垂低的头,低声道:“干嘛?”

百里玉淡道:“什么?”竟装作不知道的转身入了宫门。

殷解忧无语,只得随了上去,本想告诉他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亲密动作,但却碍于有要事要办,只得压下冲动,暗暗告诫自己,等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定然要好好跟他说说。

穿过长乐宫的正殿,二人往后面的小佛堂而去。

守着小佛堂的内侍早看到了殷解忧百里玉二人,还没等两人道近前,便忙不迭跪伏在地,道:“见过辰王,殷统领。”宫中诸人,还是习惯唤殷解忧为殷统领。

百里玉淡淡嗯了一声,“开门吧。”

“是。”

佛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大雪飘飞气候冷寒,门内却似比外面更冷。那种冷,不是温度上的冷寒,而是气氛,是环境给人的感觉。

佛堂内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殷解忧和百里玉二人来说,黑暗视物,也不过寻常之事。

殷解忧微微皱眉,侧了侧首,身后内侍立即道:“太后娘娘……一直不愿点灯……”

“退下吧。”

“是。”

殷解忧暗暗想着,不点灯,为何?

百里玉却是神色如常,慢慢踱步向前,手中提着内侍递过来的朴素宫灯,走了两步,见殷解忧没有跟上,回身拉住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佛堂并不大,前行几步,一个身着素衣的人影便显露眼前。她低垂着头,手中抱着木鱼,发丝虽然微微灰白,但梳理的整齐无比,咚咚咚的木鱼之声在空荡荡的佛堂之内显得有些突兀刺耳,似在奏唱一人骄傲不屈,虽看不到她的脸孔,但可以想见林芳音此时的神情必然的倨傲犹如当初。

“你们来了。”悠悠的,林芳音说了一句,木鱼声也停了下来,她慢慢转身,以往那风采无限的脸显露在二人面前,几个月的软禁生涯似乎没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只有衣衫略显粗糙。“我就知道,你们终是要来见我的。”

殷解忧对于此人算是深恶痛绝,微皱着眉,不想与她说话。

隔了会儿,百里玉淡漠无比的开口,道:“太后可还安好?”

“好啊,你看,有什么不好?”她指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似乎还处在长乐宫中,受万人朝拜。

“是么……太后的确应该欣慰几许,毕竟,这样的时日,不长了。”

林芳音面色细微的变了一下,却很快恢复自然,笑道:“快要变天了不是么?这样的日子,的确是不长了。”

“我有点好奇,在被那样对待之后,太后为何还会相信御千里许下的承诺?”都是聪明人,百里玉并未拐弯抹角。

太后眸中闪过极快的冷光,被御千里这狼崽子反咬了一口,一朝凤凰变土鸡,是她生平首次遭遇的巨大挫败和屈辱,怎么可能轻易的过去这个坎?但,时至今日,谁要御千里依然是那个可以联合合作的最佳人选呢?

起初她亦有联合晓风师太的意思,晓风师太有谢博,而谢博是先帝的儿子,一旦启事成功,她还是太后,还能手掌权柄,呼风唤雨,可她却太了解晓风师太那个女人,看似平静无争,其实心中多是算计,这些年来虽说出家做了道姑,手却伸的极长,和各方势力都是关系暧昧,谢家能走到今日如日中天,和晓风师太有不可磨灭的关系,而最为关键的是,谢博和百里玉等人交情甚好,她选择谢博,岂非自讨苦吃?

退而求其次,御千里又成了最佳人选,因为那个男人够狠,够绝,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端看他对殷解忧的执着,帝座更是非要不可,与这样的人联手,她的确害怕那无尽的变数,但只有如此,才拥有最大的胜算,她得到权利,而御千里得到想要的女人和天下,各取所需有何不可?至于御千里会否过河拆桥,她既然能扶助与他,自然有制衡他的办法。

事情被看穿,太后亦是神色平平,看着百里玉的视线,多了几分激赏,“辰王殿下再说什么,哀家不懂。”

“太后多年筹谋,我却始终不明白,太后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太后微微冷笑,年少之时,她想要的是皇帝的怜惜,可惜她终生也无法得到,只是明白的太晚。

“太后在京都搅弄风云这么多年,临到此时,亦想翻云覆雨本也是应该之事。”

“你……什么意思?”

“太后以为在京中根基深厚,的确有瞒天过海传出手书的能耐,但……”他慢慢自袖中掏出一只密封的书信来,“我等不才,日前拦下一封手书,看似倒是太后手笔,不如太后帮忙确认一下吧?”

太后面色灰白,但她心中仍然不信,冷冷嗤笑,道:“辰王倒是说得有理有据,连哀家都有点怀疑自己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百里玉笑笑,也不多话,收回了那封信。

太后冷笑:“不要以为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哀家就会上你的当。”手书传输的途径何其隐秘,便是百里玉有通天本领,也难以察觉。

百里玉神色如常,“如今,太后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只不过,既然太后写下这封手书,本王便不会让太后白白辛劳。”

林芳音看着容色平平,眸光却深邃幽深的百里玉,心中忽然浮起惊惧的不好预感,“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王只是传了一个小讯息出去,相信以瑞王的耳目众多,如今怕已然知道了吧。”

林芳音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百里玉话中的意思,她处于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中,瞪向了百里玉,如今脸上再也没有过往的倨傲,目空一切,和自信,她与御千里联合多年,太清楚那个男人的本性,只要听到任何风声,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无论百里玉传出了何等讯息,对她来说,都足以致命。

御千里在宫中的势力有多少,她太过清楚,眨眼的功夫,她便会成为一个不能说话的死人。

而她穷极半生所想要的权利,有命才能享受的到。

“你——”她忽然尖利的叫了一声,“百里玉,哀家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百里玉略微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视线慢慢的落到了太后的身上,“你害了霜妃,但云谨多年来却一直对你尊崇有加,从未多加违逆,以他之纯善,你却还要对他下手,将他和姚兰送于御千里手中换的东山再起的砝码,为何?”

太后面色微变,连殷解忧也有片刻怔忪,她也曾猜测过这样的可能性,但总觉得并不大可能,因为她在宫中眼线众多,并没有得到半点的消息,可看百里玉的样子,言辞灼灼,不像是无的放矢。

百里玉慢慢又道:“静宁长公主待你为闺中密友,助你赢得先皇嫁入皇室,无怨无悔,你却要联合小月,夺她夫婿,害她痛苦一生,为何?”

“你……”太后面带惊色。

百里玉仿若未见,“军功卓著罢了,殷王何故,却要遭受你与姚相合理打压,中毒生死?”

此话一出,不但是太后,殷解忧也是面色大变,她看向太后震惊的神色,几乎是一眼,便知道,这是事实。

有些事情,自己猜想到是一回事,真正被当事人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看着太后的视线,除了冰冷,还有杀气。

袖中绸带闪电一般的飞出,缠住了林芳音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这个恶贯满盈的女人便会立即没了呼吸,但她没有动,她还有一件事情要问。

“当年,领了小月进宫藏在凌虚阁的人是不是你?!”凌虚阁为皇家圣地,便是宫中之人,也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而且其中还有无数精巧机关,若非宫中极有身份地位的人,又知晓其中奥秘的人,怎么可能将人悄无声息的藏了进去?

林芳音嘲讽的笑了一下,却因为骤然的呼吸困难而僵直了脖子,“就是哀家做的……你能如何?”

这一刻,她真的想杀了林芳音。

当初林帅殒命之时,她便有这样的想法,但林帅至死都未曾对太后下手,而是以证据相胁,她便知道即便林芳音坏事做尽,但林帅却还是念着那定点的血缘亲情,无法亲手斩杀,她便也全力压制与太后,从未想过取了太后的性命,可这一刻,那些杀意从未有过的强烈起来,若非百里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真的会——

林芳音艰难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哀家是太后……纵然……纵然要死……也轮……轮不到……你……你……动手……”

殷解忧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阴翳,回想这几年她与百里玉为了那道沉在心脉之中无法去除的伤势,数次濒临生死关头,以及那无数个为病痛所折磨的日夜,那为了救她落得神智尽失的茫然眼眸,她的心就抽疼的要死。

十年,整整十年,半数时间卧床不起,半数时间将养家中,还要为这支离破碎的江山操尽了心——

若非林芳音利欲熏心,他本不该遭受那些痛苦。

绸带骤然再次收紧,林芳音的脸色已然惨白。

就在此时,百里玉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算了,走吧。”

殷解忧却无法让自己放手,已不知是为了父亲,为了林帅,还是为了他。

须臾,骨节秀雅的大手慢慢的攀上了殷解忧握着绸带的那只手,百里玉轻轻叹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不乖,我可要生气了。”

这娇宠的声音,让殷解忧有瞬间怔忪。

百里玉已经捏开她紧握的手,丢掉了那根绸带,捏着她手的大手,很快握住她的手腕。

殷解忧咬牙,恨不能将林芳音撕成碎片,但却又不忍逆了百里玉的意思,僵在当场,脸色阴沉。

百里玉无声的笑了笑,那一直沉静无波的眼眸,漾上了些许暖意,“不值得的,听话,嗯?”

殷解忧虽为阳级楼主,身在江湖,但这么多年来,除了刺客死士之流,竟从未动手取过一条人命,如今要为这样的一个人手染鲜血,何必?

百里玉微微一叹,揽过她的肩膀,按在自己怀中,拉了出去。

殷解忧却还不死心的瞪视着那不断呛咳的女人,若眼神可以杀人,林芳音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出了佛堂的门,一道温热的唇极不和时宜的压了上来,堵住了她的询问,也化去了她脸上的冰冷和阴霾。

隔了一会儿,他轻轻放开她,“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样子。”

殷解忧靠在他怀中,轻轻喘息着,没有说话。

百里玉抚着她颊边的发丝,道:“对于太后这样的人,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让她痛苦。”

她寄望权利,却让她看着别人在权利的漩涡之中游刃有余,看得见,摸不着,岂非最为痛苦的折磨?

殷解忧恍然想着,百里玉一直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办法,似乎的确比直接要了她的命更能让她感到无比的折磨痛苦。

就这他怀中的温度缓和了心中激荡的情绪,她闷着声音道:“你以后不能这样。”

“什么?”

“不能……”殷解忧默了默,才呐呐道:“还有别人呐……”

守在不远处的内侍将头垂的更低,百里玉看到了,眸心带笑,道:“你若听话,我又岂会这样?”说完还一拍额,“哎,曾几何时我也会如此孟浪——”

殷解忧低哼,“什么我听不听话,方才下车的时候你还不是自顾自做了?那时我什么都没做好么。”

百里玉挑挑眉,道:“好吧,我以后注意。”

御千里在京中明里暗里耳目众多,百里玉想要他知道的讯息,很快便传入了御千里的耳中。

釜底抽薪么?

林芳音居然会写下手书辅助京中谢博,也要来碾压他这乱臣贼子。

起初,他是不信的,但当京郊几处原本无动于衷的防卫营开始有所动向的时候,他不得不信,背信弃义之徒,既然能背弃一次,背弃第二次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几个时辰之后,禁宫长乐殿后殿忽然着了火。

虽下着雪,但火势来势凶猛,等巡守的禁军赶去救火的时候,已成燎原之势,好在控制得宜,除了长乐殿和边上几处偏殿之外,其余地方并未被波及。

殷解忧安坐床榻之上,听着流离将这则讯息详细告知,眼神没什么变动,“佛堂呢?”

流离垂首,“据说烧成了一片焦土,守着佛堂的几个内侍也有死伤。”

“唔,这样……”殷解忧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觉得这样的下场,太过便宜林芳音,却也只不过是偶尔一瞬的想法罢了。百里玉与纳兰羽二人如今已经收服了京郊几个大营主将,伍掠云也在赶来的路上,很快,最多三五日,就要对御千里形成反包围之势,可现如今,皇帝和姚兰还在她手中。

悠悠的,殷解忧皱了皱眉。

“瑞王大营可有传来什么消息么?”

流离自幼跟着她,当然明白她言下之意,“没有一丁点蛛丝马迹呢。”事实上,若非百里玉亲口说出,他们都不相信那莫名失踪的皇帝和新后会在御千里的手中。

“最近不要懈怠,仔细盯着点。”

“是。”流离说罢,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小姐……那个……”

“怎么了?”

“我是说,无双姑娘……”

殷解忧微微一顿,放下手上茶盏,“无双怎么了?”

“她近几日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每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也不出去,吃的也少了许多……”

殷解忧微微皱眉,道:“我知道了。”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大约也猜到了几许,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件事情,她总是无能为力的,“她不吃是她的事情,你们不要怠慢,仔细伺候着就是了。”

“好,知道了。”

是夜。

鸳无双刚躺上床榻,门却直接被人推了开来。

她抬起冰冷的眸子,不意外的看到谢博一身素色长衫出现在门口,反手关门。

她慢慢坐起身子,微微跳跃的烛火照印到了她的脸上,那原本莹润如玉的脸色如今泛着几许苍白和憔悴,唇瓣也有些微的干裂,谢博极快的缩了一下眼眸,一抹心痛划过心头,只是几日而已,居然成了这幅样子,难道留在他身边对她来说如此为难,要让她这般折磨自己。

鸳无双却视线平平,似乎认命一般的扯开了衣衫。

这,就是他每夜会出现在她房中的缘故,没有温情脉脉,没有只言片语,只有炙热交缠的情焰。

她原本可以离开,但不知为何,她却是没有走的,就维持着这样畸形的相处方式,不知哪一日便会让他厌了。

眨眼功夫,衣衫褪尽,只有贴身的小衣挂在身上,衣下风景若隐若现,引人遐思无限,她迈步上前,去拉他腰间玉带。

谢博的眸中却没有半点情动暗沉,而是刮过了一股猛烈的寒风,他冷眼看着她的动作,扯唇冷笑,“你这是做什么,迫不及待?”

微微动作的素手停了下来,她抬眸,灿若星子的眼睛看向了谢博,平静淡漠,“还够了吗?”

若说谢博在看到她眼眸的时候,对自己方才的恶言相向有丁点的后悔,也在她后来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消失无踪,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差点吐了出来。

就知道,这个女人永远有气死他的本事。

谢博冷哼,闷声道:“不够。”说着,已经将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带入怀中,滚上了柔软温暖的床榻,却就这般抱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鸳无双怔怔然等了许久,他除了环着她腰间的手收的紧了紧,再没有别的动作。

“你——”她有些意外,但开口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是难以启齿。

“闭嘴,我累了。”谢博难得恶声恶气,声音低沉,呼吸喷洒在她后颈。

鸳无双眸心微暖,轻轻将自己偎靠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既不能给他他想要的承诺,却又眷恋他怀抱的温暖,她有时也会暗暗想着,自己离开之后,这个温暖的怀抱是不是还会容纳别的女子,而每每想到这一点,心就抽疼的厉害,她不愿看到那样的情景,是肯定的,离开的事情,便就这样一天拖一天,不知到最后会拖到什么时候,而那些丝丝缕缕的不舍得,也在自己有了离开的念头之后,犹如野草一样的疯涨起来。

真是……固执又矛盾的自己。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入屋内,她睁开眼睛,身边位置已经半凉,困意不知何时袭上,这一夜,她睡得异常安稳,难得好眠,竟不知谢博何时离开的。

他的怀抱,竟似是有魔力一般的让自己眷恋。

她坐起身子,不经意间看向窗边棱柱上挂着的无情剑。

无情无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当真是难的紧呢。

梳洗罢,穿戴妥当,她想出去散散心。

小径之上,偶遇流离,随意一问,听闻她的意思,流离倒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出门小心谨慎些。

鸳无双出了殷王府。

她来过京城数次,却并未流连过京城美景,而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气象已变,也不复当初繁华景象,鸳无双默默看着,当真不觉得这京城有什么只得流连的地方,除了……他。

漫无目的的,她不知不觉间走入一间小茶馆坐下,堂倌热心的上了热茶。

太阳渐升,茶馆客人多了起来,同桌对面坐下了一人。

鸳无双没理会,视线一直落在外面的行人上,漫不经心的瞧着。

隔了好一会儿,对面坐着的那人忽然低低笑了出来,“若不是你手中这无情剑如假包换,我真的以为我看错了呢。”

鸳无双微微一怔,回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

那是一个素雅娟秀的二十岁女子,容貌并不出色,但鸳无双却一眼就认出了她,面色微微一凝,“你?”

“尚辛,师姐还认得我呢!”坐在对面的,正是鸳无对,她的同门师妹,两人虽师出同门,却素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唯二的两次,一次是被鸳无对欺骗去刺杀殷解忧和烈炎,另外一次,就是甘州那次,鸳无对从那黑衣人手下将她救出,送回了洛水。

“你来京城做什么?”鸳无双言语冷漠。

鸳无对淡淡一笑,“京城好玩啊,来凑热闹的。”

鸳无双不可置否,却没接话,沉默的饮着面前热茶。

鸳无对也不觉得被冷待,自顾说道:“对了师姐,你如今住在何处?”

“与你无关。”

“这么小心做什么?我不过随口问问。”鸳无对娇媚的笑着,道:“好啦,你不说就算了,不过我听说谢博也在京城呢,你见着他了么?”

鸳无双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的紧了紧,面色却一如往常冰冷,“时辰不早了。”说罢,茶杯放下,起身离开。

鸳无对惋惜的看着她的背影,“这才见面而已,就要走了吗?”

远远的,鸳无双只留下一个孤绝背影,没有只言片语。

只道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鸳无对才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转入小巷的鸳无双,却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还来不及多想,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小巷另一面,一个素雅娟秀的女子慢慢踱步而出,蹲在了鸳无双身边,细细看了会儿,拿了她手中无情剑,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两条人影出现,将昏迷的鸳无双带走。

鸳无对慢慢的拿起无情剑,指尖细细摩挲了会儿,“这等稀世宝剑,师傅却只传给你,还说不是偏心么!”

日渐西沉,原本井然有序的殷王府却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鸳无双自回府之后就昏睡不醒,似是生了极重的病,偏生殷解忧不在府中,请了别的太医和大夫来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流离只得找了谢博前来。

是时谢博正在帮纳兰羽处理京中事务,闻言没有耽搁,立即来到了殷王府中。

床榻之上,鸳无双脸色白如金纸,唇瓣干裂开口,长长的眉微微蹙着,额头也沁着细细的汗珠,似乎在忍受无尽的痛苦。

“你……你来了……”鸳无双嘘嘘弱弱的说了一句话,便有些轻喘。

谢博忙扶住她的身子,“别说话。”深沉担忧的视线看向一旁流离,“怎么了这是?”

“我也不知道啊,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这样了……”

谢博眉心一蹙,出门?

“你见了什么人么?”

鸳无双虚弱的摇摇头,“那不重要,我……”才一开口,似乎血气翻涌,唇角竟然沁出一丝血迹来。

“你不要说话。”谢博觉得心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只是几个时辰而已,原本依偎自己自己怀中仿佛可以天长地久的女人居然成了这服样子,他压住心中翻涌的慌乱。

鸳无双却握住了谢博的手,道:“我自己……我知道……我有话想告诉你……”

流离等人识相的退了出去。

屋中静怡,只剩下他们二人。

鸳无双虚弱的靠在了谢博的怀中,满足的喟叹:“好想一直这样靠在你怀里,再也不分开……可……是不是我上辈子不是好人,为什么老天爷要一直跟我开玩笑……”

“殷郡主出城办事去了,很快便回,她医术高明——”

鸳无双摇摇头,“没用的,我……中的这种毒,三个时辰没有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救不了我……我这条命,原该在那个时候就没了,多活了这许多年,也是行尸走肉一般,生活没有半点温暖期待,直到我遇到了你……”

鸳无双虚弱的笑笑:“我真的是……不识好歹呵……你对我那样的好,我却走的那样决绝,伤了你的心……”

此时此刻,谢博竟然无言以对,唯有不断的擦拭她唇边的血迹,低声温柔的道:“别说话了。”

“现在不说……我怕……我怕以后……就……就没机会……了……如今,不论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想把自己最真切的心意……心意……告诉……你,我……喜欢……喜欢你……好久……了……”

谢博那只垂在衣袖下的手嗤然收紧,他的确想听这句话想的都快疯了,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的情况下听到,若听到这句话的代价是丢掉她的性命,那他宁愿如她所言,放她离去,从此天涯两方,互不相干。

可如今早已不是假设后悔的时候,她早已深深印刻在他的心底,他绝不容许她就这样死去。

“告诉我,你中了什么毒?”

鸳无双微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谢博眉心凝聚坚定神色,立即将鸳无双轻轻放倒在了床榻之上,他体内有百草丹,可解百毒,只要给她喝了自己的血,即便无法化解毒素,只要等到殷解忧归来,那么一切就还有转机。

就在他即将起身之际,视线掠过那白嫩的耳后,让他的眼眸禁不住微微一缩,但谢博却很快掩藏了那抹不自然的神色,起身的同时,已和原本无二。

“你等我。”谢博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鸳无双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抿了抿唇,没有多言,点头送她离去。

谢博到了门口。

流离忙道:“姑娘的情况如何?”

“此间劳烦姑娘帮忙照看,我去去就来。”

流离愣了一下,却只见谢博轻微的打了个手势,话语立时顿住,改了口,“好,对了谢公子,虽然郡主不在,但烈世子一直在京中,烈世子为鬼医传人,医术了得,不如去请他帮忙。”

“正有此意。”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直到离开了那座院子之后,流离才着急问道:“怎么了?”

谢博眸色深沉,“无双可能出事了。”

流离很快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有些意外的指着院子内的卧室,“你是说——”

“嗯。”谢博淡淡应了一声。

他与鸳无双早已亲密无间,了解鸳无双所有的事情,当然包括她耳后发际之处的朱砂痣,那颗小痣,分明是在左耳之后,可如今小院之中的鸳无双,小痣却是在右耳之后,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个鸳无双绝非原本那个鸳无双。

屋中之人是谁?真正的鸳无双又去了哪里?

流离很快道:“楼中暗桩无数,我让人去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嗯。”谢博平平应了一声,视线深沉,是什么人,会对付无双呢?她早已身入江湖,京中虽是是非之地,魏国公和姚本清都已伏诛,安罗方面也已收手,没有人刻意针对,除非,是因为他将她牵连。

疏淡的长眉皱了皱,他的心中,除去担忧,还有浓浓的恐惧。

潜了心腹下属布下天罗地网去搜寻鸳无双的下落,他却不敢离开那个假的太久,以免起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半刻之后,他再次回到了鸳无双的床榻边上。

鸳无双依旧虚弱无比,谢博唤了好几声,她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你……你来了……”

“别说话,也别动,烈世子马上就到,他是鬼医传人,定然会对你身上的毒有办法的。”

鸳无双虚弱的笑了:“好……”看似一副不愿他过多担心的样子。

谢博心中不得不思忖这人演技真正太好,她手中无情剑也是真的,而且能将鸳无双的情绪声音模仿的分毫不差,若非是相熟之人,怕没人可以做得到吧?

他曾与鸳无双说起过洛水的生活,也曾听她淡漠的提起玉修罗和有着天下第一荡妇之称的鸳无对,鸳无对擅毒和易容,眼前人的真正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他却神色依然如故,泛着担心和忧虑,那是对真的鸳无双此时境况的担忧,半点没有参假。

而与此同时,床榻上的鸳无双,其实也早是心思百转,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谢博去寻解药,没想到谢博竟然没有坚持要去的意思。她本就是极其敏锐聪慧的人,很快,便察觉到自己假扮之事可能已经漏了马脚,心中思绪也是百转,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自然是不能真的等到烈炎前来,自己这点道行,哄哄一般的大夫还好,想要瞒过烈炎的眼睛,根本不可能,那么,眼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了——

她虚弱的低唤了一声,谢博上前,扶着她起身,靠在了枕靠上,还体贴的起身去倒水。

却在他回首的瞬间,无情剑尖直直刺向了他的心窝处。

要了谢博的命,便是此次他们行动的目的。谁要他是皇位唯一的顺位人,成了阻碍瑞王的绊脚石呢?而自己……却偏生对那冷情冷心的独孤庸没有任何办法,但凡他的吩咐,她必唯命是从。

只是这次……她恐再难逃出生天。

素雅两指堪堪夹住了那柄长剑。

剑尖并没有刺入谢博胸口,而是在他胸前险险停了下来,谢博冷冷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鸳无双”,“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鸳无双”冷笑,自床榻之上飞旋而起,矫捷身影很快和谢博缠斗在一起。

她在甘州那次被烈炎冥虚重伤之后本元大大受损,幸得独孤庸找来千山**为她疗伤,身体恢复了大半,若是对付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艰难,但对付内力尚未完全恢复的谢博,却尚有几分自信。

“无双在哪?!”交手间隙,谢博冷声问道。

鸳无对格格的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容,出现在顶着的鸳无双的脸上,如此违和而怪异,“你很喜欢她吧,我这便送你去见她好了。”

谢博面色微变,“你杀了她?!”可瞬间,他立即摒弃了这个念头,不,不会的,无双不会死,绝对不会。

鸳无对却乘着他心乱分神的瞬间刺伤了他的肩头。

院内,护卫和流离闻声赶来。

鸳无对很快被流离拿下,她娇媚的笑着看向谢博,为防有变,她在无情剑上早淬了毒药,毒性会随着血液流入奇经八脉,谢博越是动用内力,毒素走的越快,即便不能亲手取他性命,他也活不过三日。

流离极其厌恶鸳无对,当即不客气的已剑尖抵住她的喉咙,手腕翻动,将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了她原本的容貌,“说,你将无双姑娘藏在哪了?”

鸳无对笑得娇媚,“你想知道么?我偏不告诉你。”

“你——”流离气急,正待发作,却看到谢博肩头颜色古怪的血迹,暗暗叫糟,将鸳无对五花大绑,小步到了谢博面前,“谢公子,你感觉怎样?”

谢博面色微微泛白,摇了摇头,“速去找无双。”说完此话,人已昏了过去。

……

一室静怡。

谢博面色白如金纸,躺与床榻之上,殷解忧和烈炎立在床边,怎么也未曾想到,只离开了两个时辰不到,府中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也是烈炎和殷解忧自从京都分开之后,几个月来首次见面,却已没有了叙旧的心情。

烈炎道:“此毒霸道,我已用固元丹和解毒之药压制了毒性,但也只能缓解毒素扩散的时间。”

“可有解毒之法么?”

“唯有得到毒药的配方,才能做出相应的解药来,而且要快,否则毒素入骨,再难救治。”

“鸳无双找到了吗?”

“还没有。”流离轻声说着,此事她也有责任,分明小姐交代过要好好看顾鸳无双,她却让鸳无双独自出府,才发生这样的事情。

殷解忧沉默了会儿,道:“继续找,务必要将人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是。”

流离应声退了下去。

殷解忧站了会儿,走到床前看了看,纤细的柳眉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身后,烈炎没有错过那抹神色,“怎么了?”想了想,他还是问了出来,便是不能更亲密,至少还是师兄妹,不是么?

殷解忧回眸,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在想要怎样解毒。”

烈炎微微垂了眼眸,“任何毒物,七步之内必有天命克星存在,任何毒药,也会有相应的解药,虽然时间紧迫,若我们可以拿到制毒配方,想要解毒也不是难事。”

“她既下毒,不会那么轻易说出口的。”

“嗯。”烈炎淡淡应了一声。

烈炎的医术,殷解忧没有一点也不怀疑,月阙御千里他们想要谢博性命的初衷,殷解忧也想的到,她现在只迟疑一点——这药,到底是鸳无对的手笔,还是那千山**月阙的手笔呢?

若是鸳无对的手笔,她人就在他们手中,她自有办法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但若是月阙的手笔……可是想到师兄一如往常的神色,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想的太远,此事千山**并未插手?

她垂着眼眸,没有注意到烈炎看着谢博伤处流出颜色怪异的血液露出深沉的神色。

在殷解忧抬眸的同时,烈炎神色已然如常,淡道:“不过这血液的颜色倒的确是稀奇,以前曾在一本古籍之上看到过,或许我可以找找也说不定。”

殷解忧一喜:“怎么不早说?”

“方才没注意到这个,好了,我先回去找书。”

“嗯。”殷解忧点点头,目送了烈炎离去之后,视线慢慢的落到了床榻之上谢博身上。

这一对儿,真是多灾多劫。

烈炎走后,除了多方寻找鸳无双之外,殷解忧也没闲着,亲自去见了鸳无对,只可惜这个女人的嘴太牢,间或软硬不吃,根本问不出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只得作罢。

午夜,她颇有些忧虑的坐在春水湖的小亭子栏杆上,看着天上的圆月,暗暗想着不知月盈此时在何处,可会有危险?因为得知月阙的医术是诸葛宸亲授,她便传信给了诸葛宸,请他即刻前来,希望可以为烈炎解毒,只不过原本留在城外小镇打铁铺的诸葛宸却不见了踪影,当真也是让人忧心呢。

身后,百里玉走路无声,靠近了殷解忧身边。

殷解忧脸带几分期待,“怎样?”

百里玉摇了摇头。

殷解忧叹了口气,歪着脸靠在他身侧,微微抿着唇,“三日,又是三日,要到何处去找解药。”

百里玉抚平了她眉心的褶皱,道:“别太担心,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殷解忧也想如此安慰自己,可这是死局,而她没有解毒之法。

廊上,忽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殷解忧直起身子,便见流离小跑着冲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将一只构造精巧的琉璃珠子递给了殷解忧。

“什么?”

“是……突然飞进府中的……”

殷解忧眸心一动,接过,打量了一下,忽然指尖一动,触碰了某一处,琉璃珠子忽然从珠顶分裂为六瓣,珠内露出一封信来。

这构造精巧的琉璃珠,在前世的时候,是世家用来传信的最为落后的器具,但是到了这个年代,能造出这样精巧的琉璃珠子已属相当困难,想来是以强弓劲孥投至府中。

百里玉眸光微微动了动,“看看。”

“嗯。”

殷解忧打开一看,面无表情的递给了百里玉。

信上,只有一句话。

若想谢博与皇帝活命,亲自带传国玉玺来见我。

亲自,指的当然是殷解忧。

沉默了一会儿,殷解忧道:“传国玉玺在哪?”

“我不会让你去。”百里玉慢慢说着,将手中的信件随手一挥,化为粉末。

“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百里玉没有说话,但只要想到殷解忧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哪怕只是万一,他都无法忍受,“我会另想办法。”

“云谨和姚兰等得起,谢博等不起。”

三日,不过眨眼,而谁又能肯定三日时间不会发生别的变数?

百里玉疏淡的长眉首次拧了拧,“还是不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在现在来看的确是最好的办法,百里玉沉默了,早在那日自己清醒的时候,他就发誓不让她受丁点的伤害,如今却要眼看她深入虎穴吗?

御千里那个男人,对她的贼心天下皆知,此去——

殷解忧站起身来,道:“我知你是担心我,可若我不去,谢博性命危及,我们也只会和御千里长久的僵持不下,难道你真的希望等到伍掠云到来,前后夹击血流成河么?若是以前,我必然也是要顾忌首尾,但我现在身后不是有你这个坚实的后盾么?我只身前往,你可在后方运筹帷幄,料定御千里也不敢对我如何。”殷解忧轻叹一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答应了吧,快点。”那语气,竟有几分撒娇意味,她知道,此时若是换做别的人,不用御千里提出,他定然早已想到这个办法,但事关她,他行动起来便保守了许多,这都是因为挂心与她,才如此束手束脚。

她虽寻求他的响应,但心中其实已经笃定了要这么做。

百里玉长叹了一声,狠狠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胸前,撞得殷解忧鼻梁也有些生疼,百里玉闷着声音道:“长本事了。”

殷解忧揉了揉发疼的鼻骨,笑嘻嘻的道:“都是你给的本事。”

百里玉笑了一声,道:“我几时给你的?”

“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无所畏惧,浑身都是本事,这大概就是安全感吧。”殷解忧也笑。

百里玉没有说话,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殷解忧颊边的发辫,顿了会儿,才道:“要小心。”

殷解忧会心一笑,就知道他终究还是要答应的。

第二日,晨露成霜,营地外的地面一片白茫茫。

殷解忧骑着雪白的云中雪月出现在了营地外百丈之处,看似与那一片片白连城了一片,便更显得她身上那袭湖绿色裙裳亮眼而夺目。

哨岗上的兵勇很快发现了她,忙不迭前去禀告,在外巡视的护卫军已将她团团围住。

殷解忧眸色平静,淡淡道:“我是殷解忧。”

她如上宾一般,被带进了营地的一间帐篷。

帐篷内点着上好的银炭,温暖扑面而来,却并非主帅之帐,看起来倒像是闲来无事小憩之所一般,那护卫带他过来,便自行退下离去。

没过一会儿,帐帘再次掀起,一个曼妙人影出现在帐门口。

殷解忧回首,来人素衣娟秀,眉目清雅,发髻之上簪着一只白玉兰花的发簪,发簪簪尾垂坠着漂亮的流苏珠穗,却不是姚兰又是谁?!

“殷姐姐……”

才一见面,姚兰眼眸湿润,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惊惧,“你怎么也在此处?莫不是也被他们——”

殷解忧淡淡道:“你们在此处可好?”

姚兰收敛了几许情绪,才道:“说不上好与不好。”事实上,除了行动受限之外,御千里并未对他们有任何别的行为,偶尔会请云谨前去,倒多是谈论书法丹青,如朋友一般,但他们心中都清楚自己在此是为俘虏,心中也一直有所戒备,是以今日将她独自带出营帐,他们二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深恐有什么不可知的变数,没想到却会见到殷解忧。

姚兰将近日情况简单说了说,殷解忧面色平静的听着,须臾,点了点头,“那就好——”

帐门口,已经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帐帘被掀起,一袭墨衣,竖着墨玉冠的御千里出现在两人眼前,英挺的容颜与往常如故,眸心冰冷如墨染,唇角却微微勾着,“你来了。”

他话音才落,身后侍从已经上前,看似恭敬的对姚兰道:“请。”

姚兰欲言又止的看了殷解忧一眼,却不得不随那人离开。

殷解忧面色冷漠,如同看最为寻常的陌生人一般,只淡淡扫了御千里一眼,道:“解药呢?”她已懒得与他多说一句话,自然是开门见山。

御千里眸心划过一抹阴霾,却很快消失无形,棱角分明的唇瓣微微一动,勾出一抹笑容来,“许久不见,叙叙旧吧。”

这话,自然不是在问她的意思。

他转身出了帐,身后侍从到了殷解忧身旁,伸手为请,殷解忧没有别的选择,随了出去。

殷解忧来到了一处相较方才稍微华丽的营帐之中,御千里上前坐下,看她脸色冰冷的立在当地,淡淡笑道:“过来坐吧,不然难道要本王请你不成?”

殷解忧冷哼,没有动作。

帐门再开,已有曼妙而美丽的婢女鱼贯出入,端上精美的食物摆满了桌子,御千里神色如常,“看来你是不给面子了。”

殷解忧眉心微蹙,强迫自己不要爆粗口,要忍。

她踱步上前,随意坐下,倒是不知御千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御千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没有几许这个话题,而是一指桌上食物,“郡主看看,可还能入得了口?”

殷解忧神情依旧淡漠,敷衍的扫了一眼,视线却猛然一顿,这些食物,分明都是前世里才会有的特色菜肴,此时不合时宜的被摆在这样的地方,且从外形来看,与前世并无二至。

御千里的声音响了起来,“郡主,或者说,我该叫你小桥。”

“住口!”殷解忧声线骤冷,前世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她亦是半点也不想提起,“瑞王殿下如此劳师动众,想必不是为了这些事情吧?既然是目的明确,何必做这些可笑的事情。”

御千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想要解药是不是?”本来,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直奔主题,但殷解忧的神色太冷,冷的让他无法继续做这些可笑的事情,他发现每次面对这个女人,自己的耐性很快就会消失无踪。

殷解忧神色平静,冷笑:“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瑞王殿下不算太老,记忆应该没有退化到这种地步吧?”

御千里垂了垂眼眸,无视她话中明显的讥讽,“传国玉玺。”

“你想要传国玉玺,可以,放过姚兰和云谨,给我解药,我就将传国玉玺给你。”

御千里看着殷解忧的视线很奇怪,忽然笑了:“传国玉玺只有一样,但人命却有三条,这样亏本的买卖,我不会做。”

“那么,你还想要什么?”殷解忧冷笑着,问了这样一句。

御千里视线玩味,扫过她冷漠的脸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这一生一直执着的只有两件事情,皇位,她,他的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

没来由的,殷解忧心中一阵烦闷厌恶,她不认为他们还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事实上,她来也不是只为了跟御千里换解药。

她被带到了一个离主账不远的营帐,美其名曰请她好好考虑,殷解忧不置可否,虽然白日里见着姚兰的时候并未细细问及他们所在帐的位置,但通过百里玉大概画出的营地布置图,以及今日她进来时候的暗中观察,也猜了个大概,但以御千里的所为,姚兰和云谨近一段时间并不会有生命危险,此次前来最为主要的,却是为了谢博所中之毒的配方或者是解药。

这的确是极为棘手的事情,以御千里的行事作风,那解药或者配方,必然是在他最为随身的地方,想要拿到,简直难如登天,白日的时候,她甚至想是否可先用传国玉玺换得解药,但很快将这个想法弃了。

御千里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疑心极高,为达目的也是不择手段,怎会轻易将那关键之际的解药交出来?

也不知百里玉此时如何了,从鸳无对的口中,可得出了什么讯息?

轻轻敛去眸中些许愁思,殷解忧的视线极快的看向门口,火把的光芒将一个人的影子照印到了帐篷之上。

“郡主……”

“什么事?”

“王爷说,三日时间眨眼就到,不知郡主考虑的如何了?”

殷解忧冷冷道:“你告诉他,我考虑好了自会亲自答复他。”

“是。”

很快,那道影子消失,账外又看似恢复了一片宁静,但那来来往往密切监视的守卫,殷解忧却分毫没有错过。

她没有多想,挥袖,灭掉屋内的烛火,休息。

主账内,御千里漫不经心的听着手下的禀报,手中正随意翻看着一本杂书。

“主子,为何不先拿了传国玉玺……”沉默的气氛实在凝滞,手下有些忍不住,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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