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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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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贾梦鹂夤缘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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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恍来到了晚上,上官黎躺在床上声声低唤“梦鹂”的名字。上官仁进到房间探了探,叮嘱我照顾好上官黎。上官黎喝下了我给他的退烧药,还是不停地大喊大叫:“梦鹂,你不能离开我。”我照看着上官黎,一时半刻也不敢离开。望着上官黎英俊无暇的脸庞,我的内心充满百感交集的滋味。夜色朦胧,窗外几点星火,隐隐绰绰的闪烁,皎洁圆月四周像蕴藏着生气。我不敢离开他寸步,坐在床边,望着他微闭的双眸,红润的脸庞、嘴唇。倏忽,上官黎抓住我的一只手,嘴里不停地直撅撅的低唤:“梦鹂!梦鹂!”我深深地惊呆了,我分明看见上官黎抓着我,可他在呼唤贾梦鹂。我想抽回手,但我的手正被他像铁钳一样的大手攥着,试挣了两下,却依然被他牢牢控制。过了一个时辰,又过了一个时辰,我一声不语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上官嫦走进来,笑道:“淑茵姐,辛苦你了,这里有我,你回房休息吧。”她盛来一碗碧荧荧热腾腾蒸的熟烂的糯米粳粥,将它搁在摆了两盆春兰的长条案上。我的唇边浮出一丝不意察觉的骄傲,我把鬓边的散发绾于耳侧,回道:“不辛苦的,照顾好黎哥我责无旁怠。”说完,我走出上官黎的房间。我感到内心窒闷,心头像有一朵泛着白沫的浪花,轻轻碰触着我的心房。我走出毓秀楼,来到了荷塘边。晚上有月亮,稍带长圆形的,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轻风吹荡,春夜的风吹到人脸上微带一些湿意。满塘的荷叶伴着几声蛙鸣,蝉声鼓燥,悦人心怡。我轻轻唱道:“江南好,翠竹直,做箫送与哥哥带,吹出一支桃花调,问这箫好勿好……”突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出大事啦!连日暴雨,山石滚落,导致厂房倒塌。水阀年久失修,管道爆裂,大家快来帮忙啊。”这一声,使得我刹时一怔,寻声往夜幕下望。我在心里想:“怎么会出现山石滚落呢?”于是赶紧往厂房处奔去。还未近前,数十个纺织工人已奔忙开了,有的提着戽水桶,有的拿着扫帚在厂房里奔忙:“大家快帮忙呀。清理碎石,排除污水。王瑞贺已经冲锋陷阵了。”有工人嗔惊地大叫大嚷:“嚄!厂房倒塌他怎么跑进去了。”我顾极不了那么多,拿起一个戽水桶,随工人们一起跑进厂里,我听见有人说话,一扭头,身后站着喻宥凡:“厂房水阀五年未修理过,一定被染渍蚀绣破了。”我攒眉苦脸,慌急心跳,涊然汗出,不管不顾地问他:“糟糕!难道瑞贺真闯进去了?”喻宥凡不知道王瑞贺的情况,听我这么一说,脖颈冷矜矜的,倒吁了一口气。有工人嚷嚷地喊:“厂房倒塌,水阀爆裂,管道冒出水柱,无论如何,这个意外不能造成灾害。”

周围一片溟濛,仿佛幻境使人惊唏。众人齐心协力,使得险境终于被遏制。在这场施救之中,众多纺织布料和染具被浸透。损失虽说不大,但给香墅岭产生了负面影响。王瑞贺在施救中同一名纺织工人受伤了,大家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倒在一堆碎瓦墟里。经过施展救援,王瑞贺并无大碍,只是胳膊和背部被器物砸伤,还流淌着鲜血。大家将他送回竹茅楼,忙着给他敷疗治伤。上官仁得知后,带着工厂里的领导干部前来看望他。躺在床榻上,王瑞贺一脸得意,还笑谑地说又见到了大家。而在上官仁的心中,像海面上风暴骤起,浪花冲天。他命令两个监管人员送来最好的药品和鲜花水果,以此葆奖王瑞贺在水患中身先士卒的英勇表现。

王瑞贺一张脸孔黝黑且红润光泽,他戴着黑缎子瓜皮小帽,回避着众人的目光,内心感到无比荣耀、感到受之有愧。喻宥凡注视王瑞贺,一脸凄楚、一脸迷惘、一脸感慨与无助,眼眶中含溢着泪花。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导致事态的前因后果,比窗外榕树上一群喳喳叫的麻雀还闹腾。

上官仁闯荡江湖数载,为了振兴浙江省纺织染布行业,使芙蓉镇经济在全省轻纺加工销售市县里独占鳌头,他不惜耗费巨资血本,以江南园林格局在芙蓉镇投资建成纺织厂,自有他一番良苦用心。同时,他亦深谙匕鬯不惊的道理。他抓住王瑞贺的手,半是哽咽、半是垂泣,心痛至极。他感激涕零地道:“王瑞贺同志,你表现神勇。天灾是人为不可抗拒的,你能不顾个人安危,顶着碎石滚落的危险作业,让人惊叹。我上官仁要奖赏你,重重地奖励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上官仁,王瑞贺的眼眶湿润了。他没想到工厂会突遭险情。没想到自己会闯入工厂里抢救物资。也没想到上官仁兴师动众的带人来奖赏他。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王瑞贺说:“上官先生,我王瑞贺不是啙窳之辈,所有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工厂是我们大家的工厂,更何况你对我们大家这么好。”王瑞贺的手和上官仁紧紧相握,两人谦谦讲讲,真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一时之间哽咽不止。一望左右,除了上官仁带来的领导干部以外,亦有十数个纺织工人,王瑞贺问:“数天前一场大火,造成各种管道阀门开裂、松懈。厂房倒塌直接造成了二次灾害。我说的对吗?”上官仁道:“你说的对极了。”

上官仁给王瑞贺许诺嘉赏晋职一事后,悄悄帅众离开。上官仁心中感激王瑞贺大公无私,敢冒生死于不顾展开施救的英勇行为,一夔已足。

而我一看室内幽暗凌乱,拿来木盆,盛上清水,拧湿毛巾,在桌椅板凳上擦试。一个给王瑞贺疗伤的人员紧琐双眉,在他的额头上轻搌慢敷。由于疼痛难忍,王瑞贺低哼了一声。疗伤人员听见了,稍作停顿,放慢动作,继续在他额头於青处敷抹药膏:“怎么样,还感到疼吗?”王瑞贺耸了耸肩膀,微微一笑,谔谔地道:“芝麻大点痛怎能发憷?欸----”疗伤人员拿起王瑞贺的右手,叹惜地说:“你看,右手背上皮绽肉裂,我给你敷点药。”说完,径自用药膏抹了两遍。王瑞贺露出腼腆的笑容说:“上官先生说会居安思危,补苴罅漏,这真让人期待。我的伤算不了啥。太感谢你了。”

纺织工人探试完,相踵而出,只剩余喻宥凡和我。我打理干净房间的卫生,坐在床榻上,捧起王瑞贺的日记簿。我翻开日记簿,随目浏览,发现日记簿上密密麻麻记录的是每天工作日志,和感想之类的话。我看完几行喟叹不已。一旁喻宥凡抬头一看,木格子窗棂即将剥落,几片宽大的薜萝叶子紧紧附依在玻璃上,不时有一飔风溜进来。他遂从其他工友的房间里拿来凿子和榔头,连撬带敲紧忙装钉。我翻动着厚厚一沓日记簿,心不在焉地责怨道:“今天你实在太鲁莽、太不应该了。厂房倒塌,水柱飙升,万一跑进去,逃不出来怎么办?还好大家救水及时,你属幸运了。”

喻宥凡睃眼望向王瑞贺,笑道:“瑞贺是有主见之人,只是我不在场,倘若我在,肯定也会钻进厂房里抱出染布。”我有心袒护王瑞贺,向他怪怨一笑。

王瑞贺松垮地躺在床榻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深如刷漆。长长的睫毛在那倔强的脸膛上,形成美妙的弧度。他正值青春年华,皮肤嫩得像成熟的丝瓜,极饱满、极富有弹性。我为他高兴,自是知道他一向麤衣粝食,为人低调悫肯,性格豁达,上官仁先生看在眼里,一向器重他。他用手拨了拨头发,难为情地笑了笑,喃喃道:“上官仁对我们推心置腹,谁让我们是他的工人呢。”我嘟怨道:“那你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全厂百十号人,偏你跳进去。”我忽然翻到一页,上面有几行潦草字痕:“‘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白年,何欢寡而愁殷!’公元2000年(龙)年春月,天气格外晴好,黄道吉日。‘染坊间’,‘确定、出料’”几个字。下面还写了一行感悟:“我不是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想在太阳底下做事,不愿再躲在黑暗角落里做鼹鼠了。进厂半年,染坊间我已得心应手,我要黾勉工作,学习技术,也为将来出厂做准备。”我揶揄地笑问他:“你说话真哏!瑞贺,进厂有半年了吗,工厂里的工人换过几拨,你也算是老把式啦。”王瑞贺兴奋地抬高声调,翁声翁气地说:“那是必须。我比淑茵姐晚些进的庄园,但在纺织厂,我已经是老把式了。”我望了望两腮飞霞的王瑞贺,再次困惑地笑问:“瑞贺今年多大了?”王瑞贺顿了一下,“十八!”接着说:“我十七岁半进的纺织厂,在庄园里整整干了半年。”喻宥凡玎玎皪皪地修葺好窗棂,将凿子和榔头送还工友。走入房中,王瑞贺正准备坐起身。“嗬,你千万不要乱动。你赶快坐下来,如今倒好了,我的伤刚好你又受伤了,现在轮换我照顾你。”喻宥凡将王瑞贺按倒在床榻上,在床首垫上枕头,痛惜地继续说:“我原先考虑伤愈后带你和淑茵进山里玩,现在看来,要一等再等了。”我们彼此缪力同心,漫无边际地说话,不想从外面沓沓走来一个人。走进房间的,是骨瘦如柴、古灵精怪的尕娃子,只见他手里攥着两根黄澄澄的苞米棒,一脸笑靥的近到王瑞贺的床前。他把手里的苞米在王瑞贺眼前炫耀,笑唏唏地道:“看我给你带来什么?没想到吧,我能弄……到这玩意儿,你瞧,这是农家地里长成。我先前……到了镇上发现有……上市的,就给你带来了两个。”尕娃子说着,使劲掰开半个,递给王瑞贺,微笑道:“这个给瑞贺哥,这个给宥凡哥,这个给淑茵姐……还剩余半截,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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