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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怎及你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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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鱼(下)——温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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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总是有新的孩子送进来,也总有新的孩子消失,卖掉的卖掉,死的死,残的残。

那些脆弱的、一折就断的幼小生命,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在那些折磨新孩子的夜晚,她总是辗转难眠,噩梦连连,她在想,她温柔美丽的母亲是否也是这样受尽折磨,被摧残致死。

更可悲的是,凶手是母亲的丈夫,她的父亲。

她承受了来自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和最恶毒的玩弄。

是否是上辈子做过天怒人怨的坏事,否则为何会有这样的命运?

她努力扮演着一个听话的哑巴,努力“上工”,努力活下去。

那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男人,西装革履,魁梧高大,坐在客厅里,眼睛略过一个一个孩子。

“你们把这些孩子管教得很好,不想郯城那样不像话,我会跟上面说的。”

她记住了那个声音,记住了那个人,那个人的额角有一块暗红色的疤,狰狞而又可怖。

那是她熬过的第三年。

她因为营养不良依然很瘦小,看上去依然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客厅里的那台破电视机播放天气预报的时候,总是说温度创了历史新低。

她冻得厉害。

白日依然要出去“上工”,一个人,蹲在最繁华那条大街的人行天桥下,身前放着一个塑料碗。

她头晕脑胀,三年的折磨一夕爆发,她缩在桥底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发起了高烧,烧得眼睛都模糊了。她好想有人能来救救她,她好想母亲柔软的手牵着她离开。

她是不是等不到机会了?是不是注定了会死?

大约是因为她一直都很会讨钱,那些人到底还是把她抱了回去,草草喂过两颗退烧药就没再管。这两颗退烧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能熬过去是福,熬不过去是命。

可她怎么甘心。

那一年冬天,冻病了好几个孩子,那些人买了一些退烧药回来按人头发放,每人两颗,没烧起来的就把药先放枕头底下,烧起来的就喂下去。

她吃了两颗退烧药,迷迷糊糊蜷在破烂的小床上,半夜猛地惊醒,一头栽倒在地上——烧一点没退。

如果到天亮,她还不能退烧,大概她的命也该到此为止了。

不甘心啊,熬了三年,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她看到隔壁床小姑娘枕头下面露出来的小纸包,那小纸包里包着两颗退烧药。

没吃,想来是没有发烧。

她怔怔看了许久,才伸手过去,拿了那两颗退烧药,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每一个孩子都是对方的亲人,都是他们相扶着走下去的勇气。

她吞咽着口里的口水,带着干涩的铁锈味。

不能死,要活下去。

她是看着那个小姑娘断气的。

小姑娘第二天早晨发起烧来,来势汹汹,他们以为小姑娘吃了药,却还在发烧,就那样放弃了。

连韵被放了一天假,在“家”里休息,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姑娘烧得气若游丝,到了傍晚,小姑娘睁开那双肿胀的眼皮,看了连韵一眼,终于断了气。

她活了下来,可明明活着,却觉得生不如死。

从前失去父母,她没放弃;成了乞丐,也没有放弃,却在那个小姑娘死后,轻如纸薄却又重于山陵的一条人命,几乎要将她压垮。

从那一天起,她变成了一个鬼,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也永远无法放弃自己。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几乎是无师自通地画起了人脸像,尤其是眼睛,一开始画的是那个病死小姑娘临终的那一眼,就在门口的沙地里画,却犹如点睛真实,十分骇人。

就这样吧!

就这样被折磨着,顺其自然到该死的时候,再也不挣扎了。

一周后,大雪覆城。

她裹着破烂衣裳坐在街头,犹如行尸走肉。

九岁,她的生命彻底没了希望,她就像垂垂迟暮的老人一般,数着日子等着被老天爷收走。

她就是在那个街头,遇见了温唯。

前半生唯一的救赎。

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坐在街头,看见一双青灰色的麓皮靴停在了身前。

温唯蹲下身,蹲在了她的身前,一双温润的眼睛看着她,慈悲而又温暖。她就在那一刻突然哭了出来,那是她自母亲死后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睛,像极了母亲,甚至比母亲更妥帖柔和。

温唯从手包里抽出一条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渍和泪水,然后伸出那只柔软的白皙的手,从她的头顶顺着捋下来,没有丝毫的嫌恶和恶心,毫不在意她浑身的肮脏。

“你愿意跟我走吗?”她问。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温唯带走了她,不,应当是买走了她,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温唯究竟跟那些人说了什么。总之,她被放走了,跟着温唯,穿着那一身破衣裳,跟在温唯的身后,坐了火车,坐了汽车,辗转到了曲白镇。

那一天是一月十五日。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闭着嘴摇摇头。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你的过去就像今天被剃掉的每一根头发一样,只有被剥离了你的身体,你才能重新活下去。老天爷既然没让你死,那便要堂堂正正地活,过去属于那个小乞丐,不再属于今天的你。”

温唯拿着剃刀,同她坐在天井里,给她围着一个大大的围裙,把她的头发从发根处剃掉,露出青色的头皮,“你要把自己活成一条鱼,七秒的记忆,学着遗忘,学着接受新的存在。”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温唯念着诗,声音温柔多情,“望你今后无忧无虑,从今天起,你就叫温酒。”

她看着洞开的两扇古朴大门,门外青石板路上,有孩子撑着油纸伞跑过,银铃般的笑声落在空气里,像泡泡一样轻轻散开,她听着,眼睛一眨,泪水潮涌,湿了整张脸庞。

“谢谢。”

声音残破嘶哑,犹如一盏破风箱发出的难听声音,但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温唯给她准备了很多的衣服,每一件都塞着厚厚的棉絮,穿在身上,挡住了刺骨的冷意,带着棉帽,这是她已经多年不曾感受到的温暖。

她身上伤疤很多,瘦骨嶙峋,发育不良。

温唯顿顿都将她喂得饱饱的,唯恐她有一分饥饿。

镇医院里,她成了常客,光是调理身体就花了两年的时间,眼看着慢慢健康起来,身材却依然瘦小,身体底子也依然单薄。到底是受过多年的磋磨,温唯也不计较,只道:“瑶瑶楚腰,也是风情,健康就好,顺其自然。”

温唯性子温吞,说话做事都是一派文人之气,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教导温酒自然也是按着这一种模式来。教导她如何站立,如何蹲坐,从描红开始练字,每天都是二十张大字,一刻不停地练。

温唯还买了小学课本,回来教她读书。

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温唯不许温酒哭,也不许她露出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温唯教她笑,笑得温柔恬静,安然雅致。

“只有笑,才是最好的面具,遮住你想遮住的一切,不被任何人察觉。”

母亲要她活下去,温唯教她如何活。

她一生有两个母亲。

给了她两条命。

温唯待她犹如亲生女儿,倾囊相授,全心抚养。

她待温唯犹如生命之救赎,珍而重之,万物不可与之匹敌。

连韵已死。

温酒将生。

老天终于给了她一线生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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