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的尾巴摇来摇去,蹭得温酒的手臂酥酥痒痒,很是舒服。
温酒脸上这才挂上了浅浅的笑。
林清晏不得不在心里为乌檀喝了一把彩,好猫!
温酒抱着乌檀就直直往楼上走去,可到了楼梯口,还是踌躇了一会儿,终是停了脚步,转过身对林清晏道:“别乱想。”
林清晏十分茫然,他此刻是半分都摸不准温酒的意思,生怕再会错了意,让她更不高兴,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康伯:“你说,她这个意思是什么?”
康伯被问得语塞,心道:我又不知道老宅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还是十分好心地跟自家三爷说:“应该是让您不要胡思乱想的意思。”
心里还在暗叹,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如今温小姐是把三爷吃得死死的。
林清晏摸摸下巴,不要胡思乱想,她的意思是她没生气,不会不理我,不会挥挥衣袖转身就走。
心下大定,他的面色都不自觉好了起来。
“对了,康伯,大伯让我把德暄带回来了,您安排一下他的住处,日常起居,然后准备准备,我一会儿去湖边钓条鱼,晚上做给阿酒吃。”他计划得喜滋滋。
康伯却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三爷,新一批的藏品到了,您得去验一下,拍卖行、博物馆还有古董店里,都候着呢。”
林清晏眉毛一垮,十分不情愿地去了书房工作。
而温酒,此刻便是坐在书房里,磨了墨,铺好了纸张,下笔的每一根线条,都似乎是在还原当年的那副《醉卧美人图》。
乌檀就趴在她身边的小塌上小憩,伸直了肥身子,却还是像一滩水一样,在小塌上瘫成了平的。
这一下午,你不打扰我,我不打扰你,竟也过得快。
林清晏放下放大镜,抬头去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五点了。
草草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去给温酒做饭。
他第一次和温酒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知道,虽然面上不显,嘴上也不说,但温酒却是打心底里喜欢这样平凡和乐的相处,她喜欢有人为她做饭,喜欢有人陪她吃饭。
起初温酒每道菜都会吃,不偏不倚,完全看不出喜好。
可后来,林清晏宠着纵着,倒是逼得她露出了几分真性情,她不爱吃胡萝卜,每每看见都是条件反射地皱眉,虽然那痕迹浅得不易察觉,但还是被林清晏发现了。
她不爱吃辣椒,不喜欢黄瓜,不喜欢冬瓜,不喜欢葱。
喜欢莲藕,喜欢干百合,喜欢莴苣,喜欢南瓜……其实她的喜好很明显,不过是从前刻意掩饰,不想让人察觉。
想来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明明看着温酒笑得和善温婉,却依然觉得疏离客套。
因为从前的她缺少情绪,她永远在微笑,笑得动人,可除了这笑意外,旁的却是再没有了,一个人没有情绪,那便像极了一个假人。
做完饭,林清晏亲自上楼去叫她。
书房的门没锁,轻敲两下,推门进去。
却见温酒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单薄而又虚幻,好像下一秒就要散在空气里了。
桌上摞着一沓宣纸,每一张都画着人,或站或坐,或俯或卧,形态优美异常,却都有一个共同点——没有脸。
那原本应该风华万千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阿酒,吃饭了。”他声音轻缓,有着显而易见的怜惜和愧疚。
温酒猛地回过神,抬手揉揉僵硬的脸,轻声答了声好,跟着林清晏去了餐厅。
满桌的食物,都是温酒喜欢的菜,可见林清晏平日里观察入微,真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她心头一暖,可到底心情不好,连带着胃口也小了几分,半碗米饭都没能吃完。
林清晏也跟着放了筷子:“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酒摇头:“胃口不好,你吃,我看着你吃。”
她坚持,林清晏无奈,只能顶着温酒的目光,继续吃饭。
温酒一直在看林清晏的脸,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她不想一生都不知道她喜欢的这个男人,究竟长着一张怎样的脸。
可现实就是现实,她看得眼睛都酸了,最后却只能自嘲一笑。
“林清晏,我以后不想画画了,我想学点别的东西。”
林清晏擦嘴的手一顿:“那就不画了。你想学什么?我陪你。”
“跟你学鉴赏吧,挺有意思的。”她动了动嘴皮。
古玩鉴赏是门学问,很高深的学问,林清晏自小就是练的童子功,从小就被林庭许带在身边,接触的都是各类文化,不同流派,又多又杂,加之林家处处都是古董,打小就练出了这眼力。
说实话,温酒说学鉴赏,其实难得学成。
可林清晏愿意宠着她,顺着她,就是她要去学做炸弹,林清晏也能帮着她,
“好,你想学,我就教你。”他握着温酒的手,冰冰凉凉跟捏了冰块一样,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我们去散会儿步,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温酒看着他,想起了刚相识那会,他也是这样的小心,生怕唐突了自己。
这回换温酒怜惜他了,他把自己放得太低,低得让人心里发酸。
“好。”
一个字就能让林清晏喜上眉梢,乐得像个孩子。
他其实很容易满足,不过是患得患失,加之愧疚心作祟,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温酒,也留不住她,着实自卑得很。
温酒鼻酸,林清晏是天之骄子,生来含着金汤匙,人生成功而又优秀,又有什么好自卑的呢?却是因为她,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唯恐失去她。
可他做错了什么呢,从头到尾,不过也只是一个受害人,一直躲着敌人的攻击,顾及林家,而迟迟不肯出手反击。
温酒的手在林清晏的手掌里动了动,然后缓缓张开一直蜷着的拳头,五指同林清晏的五指相缠,十指相扣。
林清晏的眼睛倏地亮成了两颗星星。
秋夜如水,山里潮气重,往远处看,朦朦胧胧像是笼着轻纱。
“林清晏,我们结婚吧。”
山里幽静,温酒的声音清软,语速缓慢。
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林清晏的耳边、心上,震得他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
“你说什么?”他固执地停住脚步,拉着温酒的手,执意要对着温酒墨玉似的眼睛,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
“迟早都是要结婚的,所以,我想早一点,早一点心安。”
她还背负着许多厚重的包袱,她原本应该责备林清晏,甚至再早上数月知道温唯车祸的真相,她对林清晏一定会有心结,有隔阂。
可她现下,却不忍心责备他,不忍心怪他,甚至心疼他,心疼他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威胁算计里,心疼他在她面前那么卑微。
温唯死后,她又有了软肋,心尖上那处再一次暖了起来。
爱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曾经她浮萍无依,活成一条鱼,活着忘着。
而现在,她却希望能记住和他相处的每一秒,那每一个眨眼都让她珍惜,让她欢喜。
所谓不破不立,当所有一切全部被撕开,她看到的除了丑恶,还有一颗真心,暖烘烘的,被这个男人递到跟前,唯恐她不肯收下。
“明天我想去剪个头发。”温酒仰头,月光下素白的脸颊越发显得白皙光洁,就像是树上的一簇玉兰。
“好,我陪你去剪头发。”他的大掌滑过温酒的发间,一梳而下,发梢溜过他的指间手背,温柔眷恋,然后落下。
秋风带起几缕发丝扬起,明日便是新的开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当一切过去,我希望我能摆脱过去的所有,今后再无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