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讷讷地点头回答大叔说好，忽然，司机大叔爽朗的笑声慢慢消停下去，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司机大叔，发现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忧虑，眉目冷峻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我心虚地低着头斜眼看着司机大叔，轻声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司机大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累了，他撇撇嘴，苦笑道：“没啥，有点儿想我媳妇儿和我闺女儿了。”。
得知司机大叔不是在生气我做错事，我忽然长舒出了一口气，心里咯噔咯噔响也终于安静下来，我叹叹气，说：“那您就早些下班回家嘛，阿姨和您女儿一定在家里做着饭菜等着您呢。”。话音落下许久，司机大叔都没有说话，我尴尬地杵在副驾驶座上，总觉得自己踩到了一个不该踩的雷区。
果不其然，大叔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平淡地说：“早死了。”。
宛若一道惊雷乍起，我浑身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不敢怠慢，嘴上却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司机大叔看我一脸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又笑了起来，他安慰我说：“没事没事，都好久以前的事儿了，不用介意。”。
“大叔，对不起啊……”我难过地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从后视镜看向了坐在最后边你打我闹的白秋他们，他们没感觉到前座流过一股哀伤的涓流，冬日暖阳斜映，覆盖过我和大叔的心凉，大叔唉了一声，说：“真没事儿，只是偶尔想起来挺想她们的，如果我闺女儿没死，估计也该有你这般大了。”。
我愣了愣，大叔又说：“大姑娘，你这年纪看上去也读大学了吧？在哪读？”。
我啊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回答说：“就是邻市的科大。”。
“哦？那你们是外地游客啊，难怪口音不像当地的，和同学们儿一块来玩的？”大叔又问。
我点了点头，说：“对，因为年节将至，大家打算一起出来玩一玩，回去了就准备过年嘛。大叔，听您说话也不像当地人啊？”。
“我是北方来的，我闺女儿生前喜欢这儿，说这儿的茯苓山传说很美好，所以就来这里了。”大叔说话的时候眼睛直视着前行的路，手中娴熟地转动着方向盘，就像是说的话没有上心，平淡得有点苦涩，我抿了抿嘴，踌躇再三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问大叔：“阿姨和您女儿是怎么……”。
司机大叔看了我一眼，平淡地回答道：“车祸，在茯苓山回市区的路上，一辆运输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追尾导致八车连环相撞，我媳妇儿就在被撞的第一辆车里，车体被撞得变形，当场死亡，闺女儿被撞碎的玻璃窗碎片刺入肺部，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我巴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让自己清醒清醒，本就是尘封的难事，再问起只会徒增司机大叔的哀愁，我咬着牙又心虚地道了个歉，大叔轻笑一声，说：“没事儿，我都不在意了，她们都已经去了差不多八年时日了。”。
“八年？”我愣了愣，大叔点点头，说：“是啊，都走了八年了。”。
“大叔您在这里八年了？”我问道。
“对啊，不知不觉就八年那么久了。”大叔耸了耸肩，细思了片刻，说：“那时候我们举家迁居到这里，我刚找到一份好工作，闺女儿也准备上初中，给她办好入学手续了高兴得不得了，可惜白开心一场了。”。
我想要问大叔有没有再娶，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我又咽了回去，看着大叔哀愁思念的模样，他对死去的妻子和女儿惦记尚深，又怎么可能容纳得下第二个不是己爱的人呢……
“唉，命就是这样，说不定也摸不透，还是活在当下的好啊。”大叔忽然感慨起来，正好转过一道弯，他转过头去背对着我，我却隐隐感觉到司机大叔那一面哭成泪人的模样，司机大叔叹了口气，说：“大姑娘，我生前为了赚钱迁居到这里圆我闺女儿的梦，经常疏忽了她们娘俩儿，本想着到这里可以安定下来再多陪陪她们，却没有机会了，你说大叔是不是失败得很？”。
我愣了一下，然后很笃定地摇摇头，以一腔掷地有声的语气回答大叔，说：“不是的，我想阿姨和您女儿一定很为您骄傲，父母间最心心念念的就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您为了孩子而坚持，肩负着孩子的梦想，她们是不会怨恨您的，相反，她们一定很为您自豪。”。
这一回轮到大叔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闪过一丝泪花，他长叹了口气，感叹道：“说得真好，你爸妈一定也很为你自豪，这么优秀的大闺女儿，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没有接话，也没有随着司机大叔笑，我的眼神锁定在那一个手工技艺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符袋上，它不停地摆动着福穗，红绳相系的结上扣着两颗小小的铜铃，清脆的铜铃响得动听，就像是一个空灵婉转的千古高歌，漫长而悠远。
就像是逝者对思念的人最后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