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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迪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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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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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月,我第一次去北京,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一个人,没有告诉家里,我坐了整夜的火车,绿皮的硬座火车哐当哐当的走了一夜,我的心也一上一下的跳动了一夜,当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苏格面前时,他吓了一跳。

那之前,于我而言,北京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城市而已,有很高的大楼、很宽的马路、很亮的灯光,与其它的城市并无不同,但当我想到,苏格在那里的时候,我迫切的想要了解那里的一切。

小时候,我问苏格,外面哪里好,苏格只是笑笑,说比这里好,我一直期待着他总有一天会回到安乐巷,回到我们长大的地方,我可以在这里等着他。可是后来现实告诉我,原地等待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不去找他,不告诉他,我可能就会失去他了,于是我毅然买了火车票,怀揣着对初恋的向往和只此一次的决绝,奔向了苏格。

年少时的热情,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火山,永远充满能量、不会衰竭,或是掩藏在平静湖面之下的无穷能量,一旦破口,冲天而起,永不坠落。

原本这一切,不会来的这么早,我一直将苏格放在心里,却并没有设定靠近他的日期,我希望我能成熟一点、漂亮一点,能够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还有部分原因是,姥姥去世后我在心里筑起的冰墙并没有我想象的坚固,我没有隔绝掉外面世界给我的影响,家人、同学、朋友,虽然跟妈妈没有像别的母女那样亲昵,但他们都对我好,物质生活的丰腴和学校生活的新鲜,一点点消融了我心里的高墙,我依然会在心里想念姥姥、想念沈爷爷、想念苏格,可是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的生活一直在往前走,而他们停在了1998年的安乐巷。

高中生活是严肃而又惬意的存在,目标明确、按部就班,好像只要好好学习,其它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军训时混的熟了,新学期依旧和陆天明他们玩在一起,座位离的近,我跟郑其同桌,因为我们个子都不高,胡维在我旁边第二排,同桌女生叫丽丽,陆天明的座位就在我们后面,伸手就能抓到郑其的耳朵。

高中时候的友情大多是这么建立的,因为位置靠的近,上课时交头接耳,递递小纸条,下课时聊天打闹,等下一次换位的时候,彼此慢慢疏远,又有新的玩伴,但高一因为没有什么压力,老师对于换位置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情并不怎么热心,一学期最多只有两三次,谁跟谁同桌也没什么规定,可以跟老师提,郑其与我同桌便是他坚持不懈求来的,因为常年戴一副眼镜的中年女班主任,并不赞同男女同桌。

我跟郑其出乎意料的合拍,他生就一副女孩子性格,动作慢,人又瘦小,我小时候在田间野地里长大,不是那种文静的女生,他的课外活动经常是和我在一起,而不是陆天明他们。男生喜欢的足球、篮球这类激烈的运动他基本不参与,大多数时间都跟我还有胡维在一起,我们共同的运动爱好就是羽毛球,体育课上经常是陆天明他们在篮球场上奔跑碰撞,我们三个人在羽毛球场上打球,即使是这样,郑其还是经常担当站在场边旁观的角色,本来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爱动,偶尔还会嘲笑他懒,他除了会哇哇乱叫以外,也不会表示什么反对意见。

他似乎是一个常常被人欺负的角色,男生们觉得他像女孩子似的,体育课跑步热身从来都是慢慢走,有时候爬楼多会气喘吁吁的,比女孩子还要娇弱。但因为有陆天明在,也没有人会欺负他,善意的揶揄从来都点到为止。

直到一年多后,高二刚开学不久,他忽然退学,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我才知道,他先天性哮喘,常常跑医院,小时候还好,上了高中以后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爸妈终于决定带他去国外,在一个空气清新的小镇上定居。

他走的那天,我们去机场送他,想到我平时对他的调侃,不禁有些后悔,又不舍,毕竟他真的是两年里一直在我身边的人,笑笑闹闹的都已经成了习惯,忽然要离开,不知怎的,居然让我有了一种沈爷爷当时离开我的感觉,混乱而绝望。

郑其是在前一天说要离开的,那天是周五的晚上,已经放学了,陆天明他们还在运动场上打球,正值夏末,傍晚的暑气还没有散去,场边叫不出名字的大树上蝉鸣不断,天还没黑,夜风一阵阵的吹过来,带来丝丝凉气,我和郑其坐在篮球架下,陆天明他们在打球、断球、过人、投篮,笑闹声此起披伏。

胡维已经回家去了,郑其一直不喜欢胡维,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于是只能解释为气场不和,胡维不在的场合,郑其的聒噪程度尤胜平时,但此刻却安静的不正常,一直低头看着地面,我跟他说话也不太搭理。

想着他可能是什么事情不开心了,我也没再多说,早些时候我就明白,就算是好朋友,关心也应该有个界限,而且人心实在太复杂,如果对方没有把你摆在同样的位置上,你的关心其实是没有结果的,就像一拳挥出去,却挥在了棉花上,浪费感情也浪费精力。

过了一会儿,陆天明他们走过来喝水休息,郑其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站起身说了一句:“我明天要走了!”

声音不大不小,每个人都能听见,但都没听懂。

“去哪?”我仰起头问他。

“加拿大。”郑其一下子低下头,“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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