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不是才吃过夜饭吗？还吃得下？我已忍不住想笑他。
你是不知道呢，九金？人活一世吃穿二字，越是眼看着要翘辫子，我越是心里难过，心一难过，肚子就空。要死的人了，还不让我多吃几口？
我只得苦笑说，都说到这话上了，也没个正经样子。
细妹终于不敢插话，只默默起身，将红薯篮子端到石头身边。
石头使劲咽下一口，又开口问道，话说这盘王是个什么神？我只听过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灶王土地公，怎么没听过盘王？
细妹抢了答说，盘王是我们瑶人的祖先。我们瑶人最敬先祖，盘王最大最神通，无所不能。
我不是瑶人，也不敢乱说。所知那些也只是道听途说。于是补答说，盘王应该是指开天地的盘古吧。相传天地初始是一片混沌，靠盘古一斧子劈开，才有的天地之分。开了天地，才有人。
石头将红薯咬下一口，又使劲咽下，做个若有所思状。
——哦，原来盘古是瑶族人呐！
艳儿忍住笑，给他递过一碗水。
喝下一口水，喉咙里畅顺了，石头又贫嘴起来。
小辣椒，你说说看，老祖那么大的人物，是我们说请就能请来的？莫说是盘王，我们想见一眼县太爷都难。
我知他其实也心里忐忑，就安慰说，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红姑说能请就定能请得来。
石头忽然放下红薯，仿佛有些一本正经了。我真不怕明天就死，真的。
说到死，我打小也死过七八次了。我四岁时已经被水鬼抓过两次，每次都要昏死几天，才醒得过来；五岁那年，上山爬树摘桃子，摔下树来，正落在人家刨开的坟坑里，跟一堆骨头睡了三天；七岁那年上山打鸟中了邪，回家又昏死了几天，好在请了师父来算，说原来是被别的师父偷了魂，要拿去隔壁镇上顶桥。结果也是在我家起了坛，供奉三牲，烧符念咒的，跟那家师父斗法，足足斗了一天一夜，才赢了下来，救回我这条小命。
我听到这里，正好顺水推舟，说你石头就是命硬，猫有九命，你石头怕是不止！
一听我提到猫，石头当即脸色大变。
莫跟我说猫了。说起猫来更是吓人！
你们见过长得像猫一样的人吗？石头一边说，一边瞪大了眼睛。
人都各式各样，长得像猫又有什么奇怪？
我说的是长着猫的脸，不止是像猫，那就是一张猫的脸！我见过多次，在河边见过，在坟坑边上见过。在师父斗法场边，我又见过。那是一个女人，一身黑袍罩住全身，罩着脑袋，站在人群里面。那是一张黑猫的脸，胡须直有那么长，两眼闪着绿荧荧的光。我的个天！
我也是纳闷，竟没人看得见她，只有我能。哪次我遭殃要死，都能看见她。每次见她，都不知道是福是祸。
你说的是黑猫成精。黑脸，你是镜子照多了吧？看你吹牛就想笑得要死。你倒是说说看，你在我家这两天，那个猫脸女人有没有再来？
我王大石对盘王发誓，如若讲谎，让我明天被雷劈死。
毒誓不可乱发，石头哥。明天还要请盘王，今晚哄他老人家恨你，明天真给你一斧子。
我也是说笑，却见石头一脸认真。
只好又打趣说，早睡早起吧，养好精神，明天好见盘王爷！
——我倒是从未见过石头这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