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小燕多大?”夏无言轻声问道。
“两岁。”南宫烈双行浊泪缓缓流下,混着酒水,喝入了肚中,原来酒越喝越苦。
竹林微颤,南宫燕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之后,她的脸上满是恨意,又想起了四岁那年,那个时候的每一件事她都历历在目。
她能记事时,一个女人总爱站在小院外,看着空荡荡的村口。
她偶尔依偎在女人身旁,女人总会笑着摸摸她的头,宠溺道:“燕儿,快进屋,别着凉了。”
“娘不进屋,我也不进。”年幼的南宫燕嘟着小嘴。
“娘这就进。”那是一个无奈又温柔的声音。
可她一抬头却又看到女人总是回头凝望,她曾问过:“娘,你在等谁?”
“娘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爹爹呢?”
“他,或许不在了吧……”年幼的她依然能听出声音的颤抖,待她出门时,那女人在小声地啜泣。
……
后来,据闻匈奴要来劫掠,雁门郡到处都是士卒喝令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女人带着她便随士卒去了新的地方生活,女人也变得多病起来,终于病倒了,临终之际,女人拉着她的手,一直流着泪:“燕儿,对不起,娘不能照顾你了。”
“娘……”她哭喊着扑在女人怀里,可女人再无声息……
从那以后,村民收养了她,直到有一天匈奴杀来了,杀了很多人,而她被一个路过的男人所救……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的燕,是盼归的意思,她曾以为她父亲已经死了,直至如今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在那女人最后的年华没有回来。
她恨那个男人,既然不爱,为何招惹那可怜的女人。
竹林摇曳,寒光涌过,那片竹枝便拦腰而断,南宫燕轻踩竹尖,面若寒冰冲了出来,浑身散发着如同深渊般的杀意,恨恨地盯着南宫烈。
“小燕,别……”夏无言眼看南宫燕疾步而至,焦急地跳下竹枝喊道。
南宫烈一把拽住夏无言的胳膊,淡淡地说道:“夏丫头,你别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死在燕儿手里也好,是我对不起她们。”
南宫烈欣慰地看着南宫燕,闭上眼睛笑了,笑得很踏实,很开心。
刀光划过,夏无言别过头去,她实在不想看到南宫烈死去,可她又如何去管?南宫烈说得确实没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确实对不起小燕母女。
“小燕,他毕竟生了你……”夏无言脱口而出,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血溅了下来,南宫烈缓缓睁开眼睛,脸上说不出的苦涩,那刀光贴着他胸划过,划过一道伤口,这种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真正致命的是心里的伤,他宁愿这一刀划过他的心脏。
南宫燕看了一眼前方的坟,在田珊坟旁,有一座小坟,坟前木牌上刻着“爱女之墓”。
她愤怒地将那两个木牌砍断,寒声笑道:“你,没资格。娘在青岩村很好,我父亲也早就死了!”
南宫燕的面色恢复成往日里的平静,沿着竹间的小路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燕儿……”南宫烈轻轻唤了一声。
夏无言扶起南宫烈,拍了拍他的背,看他老泪纵横的样子,忧声说道:“前辈,你没事吧?”
“看到她还活着我就知足了,至于认不认我我也不敢奢望。”南宫烈摇了摇头。
“会没事的,她本是要杀了你的,那两块木牌令她改变了心意,这不,她已经告诉你她娘葬在哪了嘛。”夏无言指了指木牌,轻声笑了,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好的。
南宫烈眼睛一亮,颤声道:“谢谢你,丫头,我也该去看看小珊了,帮我照顾燕儿,她不会想见我……”
“放心,我把小燕当亲妹妹呢!”夏无言莞尔一笑,告别一身,就连忙追南宫燕而去。
“丫头,酒都埋在最粗的那株树下,馋了自己来拿。”南宫烈远远喊了一声。
“知道了……”
南宫燕抱着胳膊,背靠在树上,看到夏无言赶了过来,冷冷地说了一句:“还以为你要留下吃饭。”
“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人,”夏无言轻轻走过来,拂过她额头前一缕乱发,笑道:“可你呢,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害我白白担心。”
南宫燕脸色缓和下来,勉强一笑道:“走吧!”
“好啊。”夏无言接过马绳,与她缓步而行。
“姑娘,”南宫燕突然开了口,风声骤起,将她后半句话掩盖地模模糊糊,“你若是个男儿该多好。”
“嗯?”夏无言愣了片刻,狠狠瞪了她一眼,作势挥出拳头,道:“讨打了,不是?先生我肩膀借你靠靠如何?”
“好啊。”南宫燕当真停下脚步,轻轻在夏无言肩膀上靠了一下,又抬起了头,哽咽一声,“姑娘,你真好。”
“这是自然嘛,你是我妹妹嘛。”夏无言挤了挤眼睛。
南宫燕滞了一下,破涕为笑,道:“嗯。”
……
那年,那个女人站在村口温婉一笑:“你走了,会回吗?”
“我……”剑客小心回避着目光,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我等你!”望着剑客的身影渐渐模糊,女人凄然笑了,搂紧怀中的孩子,“孩子,你便叫燕儿。”
后来,剑客还是回到了那个村里,只是一切物是人非,他找了很多年,最终得知女人在他回来的那一年已经病死,留下一个孤女,多半也被害了。
从那以后,他爱上了喝酒,常常喝的酩酊大醉,埋下了他的成名之剑,发誓永不用剑……
南宫烈醉倒在坟头,低声呢喃:“小燕……”
依稀之中,他看到一个女子轻轻向他走来,嗔怪道:“这次,你可不许走了!”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小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