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事情很多，似乎都堆到了一起，在高铁上原本打算赶好拖欠某杂志的稿子，结果不料昏昏欲睡，醒来的时候，手机里跳出一条母亲发来的微信。
母亲说，忙吗？这两天有没有时间？
原本以为只是母亲一贯的问候，说，挺忙的，这两天有两场签售。可接下来猝不及防的消息让我一下子将手指悬在了那里。
母亲说，外公没两天了，估计熬不过去了。
我一时间感觉大脑嗡嗡作响，或许是没有睡醒的缘故，又仔细看了看母亲的信息，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我立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听你说。
记得六月底的时候，我回了一次家，帮母亲过五十岁的生日，期间，母亲有些难过地告诉我，外公住进养老院里了。当时我的心里也是一片难过，但是，我知道这是非不得已的决定。四年前外婆去世之后，外公一直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每次不管母亲还是舅舅前去，他都吃着清汤寡水的稀粥，让他吃点肉和补给身体的食物，他总是说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胃口，时间一久，就开始出现营养不良以至于严重贫血。因为身体不好，母亲让外公到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帮其调养，但是外公很快就嚷着要离开，不愿意住在母亲这里，后来又吵闹着要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窝，说即使不回自己家，也要去养老院，为此，家里人还和他吵了一架，说没有谁会把自己父母送进养老院的，可是外公执拗，不听劝，隔三差五就自说自话，非要离开，舅舅知道他不会照顾好自己，便收缴了他的钥匙，让他住在舅舅家，可每次舅舅一上班，他就想方设法要离开，其实大家也不懂他到底要去哪里。
送进养老院是因为二三月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趁家中无人偷跑出去，结果摔伤，不管是母亲还是舅舅都觉得外公不找人好好看守着，可能真的会突然失踪，以至于出大事。
我随母亲去养老院看望了他一次，几乎已经瘦削如柴，浑身失去了力气，坐在小板凳上吃着他要吃的米粉，母亲帮他收拾好床铺上的东西，但他却让母亲不要管，听养老院的人说，外公中途又试图跑出去，但终究是没有力气，走到养老院门口便摔倒了。虽然外公看起来并不如当初那样精神了，但是至少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只是说话开始越来越缓慢。
坐在高铁上的我，听着母亲用语音和我说，外公已经住进医院一段时间了，因为一直处于造血功能不足，导致心脏已经衰竭了，母亲说，如果我忙完，还是最好能回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应好，立马订了回程的机票。
夜里，我在上海刚刚落脚，口渴到附近便利店买饮料，手机就跳来了舅舅和母亲同时发来的信息，他们的语言一致，没有多的话语。
他们说，外公走了。
那一刻我站在便利店门口，收银员在问我支付宝付款还是现金，我大脑一时间有些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停顿了近一分钟，我才付了款。
十二点的上海巷子里，还有依稀的灯光，我站在路口，发了一条朋友圈，我说，人生总是有很多事情来不及，没有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母亲和我说，外公最后这段时间在医院并不安分，因为原本造血功能不足，需要每天输血，但一旦深夜，他就悄悄拔掉输液针管，要离开。母亲说，外公真的可能想要走了，我回想起他一个人坐在空房间里吃着稀粥的模样，就忍不住哭起来。
有人说，老伴儿俩就像是人的器官，像是左眼和右眼，一旦一只瞎了，另一只也不会好使，也像是人的双耳，一只聋了，另一只也可能会失聪，还像是人的肾脏，一只坏了，另一只总会不堪重负。
外婆和外公是从小带我长大的人，在我成长的阶段有着非凡的意义。小时候认字读诗基本都是外婆外公教的，最早看书也是外婆带我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外婆和外公住在江边附近的小房子里，每天带着我，直到我上小学离开。小学之后的每年寒暑假都和妹妹在外婆那里，外婆和外公搬了新房子，九楼，楼顶有花园，外公就在楼上种点花花草草。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间。
外婆走的那一年，我陪在外婆身边，但随着人离开了重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与外公每年也就一次见面，春节回去的时候，他也开始有些认不得我了，叫着我的名字，又会想起一些。他总说，你们年轻人，有事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不要管我们这些老人了。但他分明心里又是那么在乎这些晚辈能够多陪陪他。
外公老了，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年轻的外公了，他大概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
我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难过，却没有哭，可是细细想来，看不到他最后一面，心中不免遗憾。
19岁那年，外公得知我要去上海签售，也是上海书展的这个日子，他想要一块上海牌的手表，在他们那个年代，上海牌的手表代表了最好的手表，可是，外公不知道，上海手表厂已经倒闭了，为了买这块表，我跑到了南京西路附近的手表厂原址去找，最终终于帮他找到。他拿到上海牌手表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他说，哪里的表都比不上国产的表好。
而今年八月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不得不与外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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