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亭溪对着綦友嘉眨了眨眼睛，还从来没有其他人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讨论过这件事情。她认识的每一个人总是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可他们闪烁的眼神泄露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对“穿喉事件”的好奇，对她本人的好奇，甚至对齐友嘉的好奇……一个人既然不愿意把内心的真实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那么，他（她）说的话便没有了意义。渐渐的，安亭溪很厌烦别人用一副既关心又同情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就好像对方怀揣着一张满分的卷子来安慰她这个最后一名，心里很想知道她到底考了多少分又不能直接问她一样。就连爸妈也变得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就她这么一个孩子。以前，他们总是焦虑于她的成绩，现在，他们开始为她的现在以及将来忧心忡忡。安亭溪几乎可以肯定，妈妈早就看出来齐友嘉对自己的照顾，她甚至怀疑妈妈在后面推波助澜，好像生怕她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儿以后会嫁不出去。以前，只要自己的哪次考试考砸了，爸妈就会如临大敌，轮番上阵帮助她查找问题端正态度，警告她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开玩笑。失声之后，爸妈不仅对她的失声绝口不提，并且再也没跟她讨论过前途和命运，就好像她已经彻底失去了选择前途和改变命运的资格……这大概也加重了安亭溪对齐友嘉的不满和怀疑。虽然那只篮球砸到她并不完全是他的错，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人跟齐友嘉流露过“他用篮球砸毁了安亭溪前途”的意思，所以，他应该、也必须对这件事负责……如果真是这样……安亭溪想想就觉得恶心——不是对齐友嘉，而是对自己——就算没有资格谈前途和命运，至少也不要把她定义为别人的麻烦和累赘吧？
“亭溪，我说的是真的。”看着安亭溪变幻莫测的表情，綦友嘉话里多了些替自己辩解的意味：“如果一个人说话不能表达他的真实意图，那说话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不说。”
真的，他也这么认为？一股寒凉而热辣，令人兴奋同时又让人有些失落的电流一般的东西，从安亭溪的身体里呼啸而过。她提笔在本子上写道：
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要在听不见和说不出二者之间选择的话
我宁愿选择不说
写完之后，她又在想，为什么齐友嘉从来也没有跟她讨论过这个话题呢？他总是口口声声说这件事情让他成长，这件事情该由他承担责任，这件事情他不求得自己的原谅。“那我呢？——”安亭溪想：“我难道就真的是他的麻烦和累赘？”
看着安亭溪写下的这些话，綦友嘉显然来了情绪，接着说道：“有时候，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是不会说出来的。这是父亲让我明白的。五年前父亲决定留在汴京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只是他不说而已。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说着说着，綦友嘉的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他们坐在偶尔有一两声虫鸣的夏夜里，安亭溪几乎就要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