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洲早就死了。”梁雁哑声说:“十几年前就死了,烦请族长……不要为难他儿女遗孀。”
那汉子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老人隐藏在头巾须发下的目光骤然锐利,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又一寸寸阴沉下来。
“小姑娘,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的要求?”
“我——”
连朝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在她手背上掐了一把,把她掐得清醒了些。站在这里这座大殿下,家世是最不能揭开的一块疤——几千双手压过来,无论同族,叛即是罪。
“她是异人,我是小妖,我们能有什么挑战族长您权威了不得的身份?只是看梁家孤儿寡母可怜,送孩子一程罢了。”
一直站在族长背后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像是尘世间透明的鬼魅,这时却突然拍了拍族长的肩,与他耳语几句,目光便落在梁雁脸上。
梁雁仰着脸与她对视,只觉得纱巾缝隙中那双眼睛,说不出的深邃诡秘,也说不清是敌是友。
“落叶归根原是天定的规矩,可梁洲既然叛族,他的后代也没有资格入巫族祠堂。上燕不留外人,两位尽早回罢。”族长说罢,身后殿门颇有送客意味地缓缓打开,他也不再看梁雁一眼,与那蒙面的女人转身走了进去。
“呵呵……叛族?”
身边传来温度急降的低笑,连朝在那个刹那已经知道自己拦不住了。
“梁洲到死,都是以上燕巫族的身份死在蛊族制裁下。他与我母亲至死不渝,我母亲经历丧子之痛还嘱我带梁雀认祖归宗!世仇……世仇又如何——那是祖宗的错!不是我们的!”
所有人都战栗了。大庭广众之中,梁雁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反而有了一吐为快的感觉。
族长的背影微微一震,侧过头来:“如此说来,梁洲是你父亲。”
没什么好隐瞒了。“没错。”
“好,很好。”他像是在族人面前刻意压制着暴怒,髯下气极反笑:“你父亲叛走在先,如今又轮到他女儿来我上燕神殿下叫嚣……好一个梁洲!两族所谓‘世仇’是什么,想必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女儿——”
他大袖一挥,神殿高门大敞,露出烛光摇曳的内殿里,长明灯和跪地的巫祝环绕着一尊石像。栩栩如生的一位女神像,双手捧心,体态柔美,肩上却没有头。
族长指着女神像的断颈,指尖都因怒火在颤抖。
“我们跪奉的天地祖神,莅临人间泽被万灵,庇佑我上燕祖先,使数万异人得以保住血脉。两千年前,祖神是被黔陵蛊族和你母亲视若神明的那位异将军迫害而灰飞烟灭!甚至九百年前,也是蛊族祸乱上燕,砸碎了祖神世间唯一的圣像!倘若梁洲与你当真把自己视为巫族人,就应该知道上燕与黔陵此生不共戴天!”
天地祖神。巫蛊为敌。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片净土在为神的陨落而自罚。
梁雁全身的骨头都在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