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斐说着，负手于背走出起居室，又以煎药为名顺带捎走了连朝。
岐园屋后有一方荒地，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炼鼎煮锅。
两人站在锅口前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动作，大眼瞪小眼瞪了约摸五分钟，莲斐这才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不会煎药？”
“不是不会……”连朝吞吞口水，艰难道：“……只是不太懂中药药理。”
莲斐咬牙切齿：“我记得你真身就是中药……你是不是连药方都不会开？”
“这不怪我，我学的是西医，只会开罗红霉素阿司匹林。”连朝摊手。
“你师承哪位名医，他怎么不教中医药理？”
“我师承……祢城中心医院原外科主任原野。我跟着他学外科手术，跟先生学的药理是两种东西。”她尴尬地笑笑。
莲斐自然听不懂她神神叨叨说得什么，他只是以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幽幽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帮我把屋檐下的药包拿过来。”
连朝依言办事。药包拆开来，里面是已经配好的药材，可以直接拿来用。
“阳祢大观里经常有人受伤，我都会事先备好足够的药材。”他面无表情地生着火：“刚才看你针缝技术高超，还以为你是什么云游神医，原来……不过如此。”
“先生这话说的真伤人，正是因为懂的少才要跟着您学嘛。”
药锅里水开始沸腾，岐园上袅袅升起中药的苦香。连朝抱膝蹲在旁边，看莲斐摇一把蒲扇，慢条斯理煮着药。
天色此时也彻底入夜，火光勾勒着他的侧脸，更是人间难见的清雅俊秀。
莲斐不是没有察觉到她在看他，这种类似骚扰的眼神他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先生，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吧？”
没有回应，但眼神告诉她他不太乐意听。
“求你了。”微博上说女孩要娇娇软软最可爱，连朝第一次决定付诸实践。
莲斐扶额，最后也没拒绝她。
他们的相处模式是自发形成的，以莲斐的不拒和连朝的坚持为基础。
“这个故事，我要从我的化形期讲起。”说着她盘腿而坐，摆好姿势道：“我们草木灵胎化妖，最初会先经历一个开智的阶段——在化形之前，已经产生了意识，却无法挣脱真身的束缚。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禁锢在一棵树一朵花体内。”
“妖不是人。”莲斐抬眼看她。
“但我们很像，不是吗？”她笑魇如花：“最初我被种在一个像极了岐园的地方，开智后的第一眼，我就看见种我的主人死在我的面前。他是异人，死时流尽鲜血，异人血渗透了我脚下的土地，才让我得以脱胎换骨，由一株忍冬化成了妖。”
“听说他生前孤傲，死后，甚至没有人来为他收尸，他就在我面前躺了十年，整整十年——寒来暑往风吹日曝地，我看着他渐渐腐化，最后化成一捧白骨，再化作一捧风沙，而我也终于修成人形。”
“他是被人所害吗？”莲斐难得出声。
连朝摇摇头，眼底闪烁着无尽的苍凉：“不，他是自杀，我有幸听到了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月升起，风惊寒鸦。
她的声音，比风声还要绝望。
“他说——我再也渡不过你离开后的茫茫苦海，唯愿求神，许我枯等千年，花开人逝，花落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