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童乐似曾相识,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有过,在他看不见的时间里浮现,不曾休止。
以后,也会这样的。
他知道。
童乐就在接近妻子的那一瞬间抽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如同山崩一般,跌进了妻子的怀里。
云影紧紧地接住丈夫,但是身体没有了力气支撑他,于是与他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童乐努力往妻子怀里窝紧,尽可能地吸取他熟悉的,他的妻的气息。
云影抱住丈夫,把脸贴近他的脸,贴近他摔伤了,太难看的,她最爱的脸。
童乐握住妻子的手,冰凉颤抖的手指嵌入她的指间。
十指交缠。
“你要说什么?别急,慢慢说,我在听……”齿间的寒气,落在丈夫的脸上,她手指用力,握紧了他的眷恋,稳住了他的颤抖。“哥……”她小声说,“看着我。”
童乐看着妻子。“丫头。”他低声叫她。走太累了,说太用力了,血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云影把头低得很低,发丝缠绕了他嘴角的血红,被风吹袭了。“宝宝……”童乐在说,在呢喃,在嘱咐,在最后一次凝视他的妻。
“宝宝怎么了?”云影问丈夫。
童乐没有听见,他的眼睛还在看着他的女人,可是,他听不见了。
云影紧紧抱住丈夫,吻在他的嘴唇上。“宝宝在这里……”她看着丈夫静止了时间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哥,我们又有宝宝了……是真的,没有骗你,没有逗你玩……”
“是个男孩。你害怕,我也要把他生下来,我要把他好好地养大,我要把他养得又高又帅。他像极了你,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轮廓,什么都像你,只像你。他会打球,会画画,会弹吉他,会弹钢琴,会摄影,你会的,他都会……他像极了你,小时候像,长大了像,任何时候,做什么,说什么都像你……”云影小声地告诉他。
童乐没有声音,没有回答,连呼吸都消失了。
“你不要我,也没关系……你要去找他,我也不害怕,我有宝宝就够了……”云影用嘴唇吻合了丈夫的眼睛,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云影低微的声音落在丈夫闭合的眼眸上,暮色逼近了。她握紧丈夫的手,深深地抱住他。
程家别墅。
一到家,温咏立即拉住女儿回到房间。她紧紧抱住女儿,叫她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只管装作不知情,一切交给妈妈处理。
程智雅抱住母亲,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她小声地哭了起来,说:“那是童遇安的爸爸,那是童叔叔……”
温咏喘着气,镇定地说道:“我知道,是谁都不重要了。你别哭,洗个澡,睡觉,明天照常上学……妈妈现在要处理事情,没有时间陪你了,你乖……”
说罢,温咏转身走出房间,程智雅在身后叫她。
温咏回头,看到女儿恐惧的眼睛。
程智雅哭着对她说:“你不要有事,我不能没有妈妈……”
温咏回答:“不会的。”
司机阿全是在十分钟以后来到的。
阿全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给温咏开了三年的车。他夫人患癌,正在接受化疗,这段日子,他一直在照顾妻子。他有一个女儿,在英国留学,有一个儿子,今年初三。
再也没有比阿全更适合的人选了。
温咏给了他三张金卡,统共两百万,让他一张用作妻子的治疗费用,一张用作女儿的留学费用,一张用作儿子的生活费。
前提是,替她做一件事。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阿全自是明白。他需要钱。他比谁都需要钱。可是,他现在已经砸锅卖铁来养活他的家。温总这三年待他不薄。他女儿出国,是她吩咐人帮忙照顾。他妻子生病,她一下给他的工资翻倍。如今这两百万,不仅能够解救他的燃眉之急,还能提高他家里人的生活质量。他已近五十,哪怕后半生都在里头过,只要他老婆儿女安好,他什么都愿意。
阿全答应了。
温咏与阿全谈了半个小时。
阿全是在两个小时以后到警局自首的。他是醉驾,他痛哭流涕,无缝可破地令警察相信了他就是逃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