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憋得脸色微红，眼神逃离似的在我脸上晃一眼，道：“若你是说他在书院欺凌侍女一事，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哥哥确实爱好女色，做事不过脑子，又有点自大，但他心思简单，为人单纯，对于不能轻易得到的事从来不肯费半点功夫，又怎么会……”兰溪抱歉地看向我，咽下那后半句话，红着脸道：“我不是说良歌的侍女有什么错，我只是说，错不能全在我哥哥身上。他是绝对不会对姑娘用强的，我了解他，他只会用花言巧语和金银珠宝。”
元娘更恼火了，她微微往旁边跨了一小步，把我这个表面上中立的人隔在兰溪视线之外，希望兰溪能直面她的愤怒：“你是说小谢会为了钱看上你哥哥那个猪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已经死了！小谢受到屈辱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她，竟然还污蔑一个已死之人！！”
我感到尴尬不已，两个人直白的争论几乎将我再次拉进那个污浊的泥淖之中，我不得不暗自朝后退开，希望能避开那些针锋相对的肮脏的言语和藏在那底下的肮脏的事实。然而就在我想偷偷抽身离去的时候，余光里又出现了三个新的围观者，不知他们已经这样观望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当事二人倒是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怒火这种对此事毫无察觉。
兰溪脸上仍笑得讥诮：“你没有资格这样同我说话，你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奴才！就算真的要找我哥哥算这笔子虚乌有的帐，也是你家主子良歌公主的事。”
“兰溪。”我出声喝止她，不等我下一步动作，苏林便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兰溪的手把她轻易扯出方才二人围成的圈子：“你真是太失礼了。”
兰溪挣开苏林的手，眼神中的惊讶和羞愧一闪而过：“怎么，现在你也要针对我吗？”
苏林：“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你没必要不分是非，不顾真相的袒护你哥哥。而且，元娘是我们的朋友，没有什么低不低贱一说，你必须向她道歉。”
“就连你都知道……可是你凭什么管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兰溪怒气冲冲地瞪着苏林。璩韶也走过来，安抚兰溪道：“这位元娘姑娘是良歌的朋友，你又何必说出那样没有分寸，伤人面子的话呢！还是道了歉，就算你们扯平了吧！”
兰溪自知理亏，正要勉为其难地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不料元娘依旧强硬：“我才不要什么破道歉，你们以为天大的事只要道歉就该获得原谅？我出身确实低贱没错，可也轮不到你们来辱没我！要道歉你们能算我还不能算呢！死去的小谢更不能算！”
兰溪：“那你要怎么样？”
元娘冷笑一声，往后退开，身子向着宽敞的庭院道：“我这口气可是憋了有些日子了，听说兰溪小姐自幼习武，今日就让我们痛快打一架，不论谁输谁赢，谁死谁伤！不让我的刀说话我是不能算了的。”
兰溪手已经放回到鞭子上：“打一架我哥哥的事能算了吗？”
“一码归一码，说算不算，可是由王法和天道来定的。不管怎么样，你这么袒护你哥哥，现在就该让我先出一口气。”
兰溪一听火气也上了头：“好说，就让我的鞭子今日见了血方让你知道我兰溪的厉害。既然你不肯轻易罢休，就只有让你变成不会说话的死人了！”
虽然我清楚盛怒之下的人说话不会好听，可两人针锋相对之间一口一个“死”字着实听得人心里发毛。我欲出声制止，她们却根本就不理会我，直接跳进了院子里开打。元娘的双刀撞上兰溪的鞭子，发出的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兵戈之声。
苏林在一旁干着急，拳头直往手心里打：“哎，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小白？小玉？你们说点什么！有人受伤怎么办？”慕凡倒是保持了镇定，却只是拉我躲得远远的，免得二人伤及无辜。璩韶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诶，你们说这两个姑娘哪个功夫更好一些！敢下狠手吗？”没人回应璩韶也不介意，他只兴趣十足地拉紧了大氅的边子直走到了雪地里去看。
雪似乎越下越大，不过地上并没有积雪，只是屋顶上融化的雪让屋顶油亮油亮的。随着二人打斗声越来越剧烈，清风明月馆的人也站在那廊檐下，虹桥上凑着脑袋观望，一面压低了嗓子发出议论声。
我自知找姝乐一事靠不上元娘了，只好抽身吩咐清风明月馆的人去宫门口打听姝乐的去向。再回来，元娘和兰溪还在打，廊里廊外围观的人有增无减，这屋子里也供上了炭火。可惜站在这风口上观战，有火也当做没有。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场漂亮的比试，雪花翩然间，两个女子秀发飞扬，身姿纤细又极具英气，一个穿着丁香紫云漪裙，一根鞭子如银蛇飞舞，一踢腿跳跃便是一朵盛开的紫丁香；一个穿着便于活动的月白方布拼接裙，一双短刀来去带风，寒光闪闪，一招一式都带着纷纷雪花扑近又散开，简直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怪道璩韶也看得津津有味，不住地拍手叫好了。不过那鞭子、刀尖好是无情，尽是不竭地朝着对方的皮肉钻去。这厢躲过了擦脸而过的鞭子，那边的刀尖便挑开了上襦里的一团棉花。
慕凡望着场院中的二人，道：“小公主可有消息了吗。”
我摇摇头。
慕凡又道：“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刚才的事，我真的没想到……”
“什么事？是小公主的事还是元娘的事。”
“……我都没想到。”
“你该是想不到的，若你想到了那才叫人奇怪呢！”慕凡顿了顿，“小公主她，我想她只是小孩子脾性，不愿同别人分享你这个姐姐所以发脾气罢了，你不要怪她。”
我没有说我了解，只是点点头。这时苏林又凑上来：“你们说她们要打到几时啊？”我：“幸亏二人旗鼓相当，打了这些时辰火气也该降下去了，加之天寒地冻，很快就会累的，也不至于真的有人受伤。”
璩韶却道：“那可不见得，你们看兰妹妹右边侧腰是不是有一片深色，还有元娘姑娘的胳膊和腿。”
我们仔细一看，果然，方才分了心竟连两人受伤了都不知道。我：“这样下去不得了了，两个都又傲又倔，你们谁敢去拉一把吗？”
不等慕凡和璩韶回应，苏林便抿紧了嘴，大步走入庭院之中，往两人中间一站，背上迎来元娘的短刀，正面迎来兰溪缠过来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