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过年只剩十来天的时候，舅舅回来了。
舅舅从未回京这么早，他向来都是在除夕头一天入一趟宫，次日除夕家宴上露个面就走。甚至好几年他根本就不回来。因此他今年回来得这么早，实在是出人意料。
舅舅见过母亲后照例来看望我和姝乐，三人热切切说了一会儿话，舅舅便着急要走，我送了舅舅出门，道：“舅舅好事将近了，不先说出来让良歌替你高兴高兴吗？”
舅舅抿了嘴笑，道：“你这鬼灵精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我眼睛往舅舅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圈：他银蓝色常服外，套着一件灰色大氅，细一看大氅靠近领口的地方绣了两朵和其他纹饰不符的蘼芜花，腰间还配着一个香包，一枚向来成对的勾玉。其行止神采更不同以往，浑身都透着一股崭新的精神气。“这还须听说吗？是蘼芜姐姐？”
舅舅笑着将下巴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度：“我们去后园子里走走，慢慢说话。”
原来舅舅和蘼芜姐姐竟是缘起于那场病。“……你以后可不能再叫她姐姐了，得叫舅母了。”
“舅舅要正经娶了她吗？”
“不然我何必这么早回京，正是为了和你母亲商量此事。不够我还没敢说，蘼芜她出身贫寒，我要先好好想个法子才行。”
“可是何必呢！依我看，只要舅舅不再娶，不必大张旗鼓，两人也可以快活自在地过一生一世。”
舅舅一听，伸手敲我的头，痛得我直呲牙：“舅舅，你知不知道轻重！”
舅舅却伸手还要再打：“我还要打重些呢！你那歪心思是哪儿来的？要是有人这么跟你说，我先一个摘了他的脑袋！就打我和你蘼芜姐姐来说吧，夫妻名分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但对蘼芜可就不一样了，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日后但凡我病了，死了，伤了残了，不管什么问题她有了名分都不会没有着落，自有你母亲，族内的人照顾她。再者说了，我就是想告诉全天下人，她以后是我的妻子。”
“舅舅说得是。可是这下子你可有麻烦了。”
“麻烦是我的，又没要你操心。”舅舅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见他心里真是高兴，也不禁感慨道：“舅舅和蘼芜姐姐相伴多年，岂料一场病倒把你们俩给拴在一块了，想起来真是妙。好在蘼芜姐姐没早早嫁了人，你也没有早早娶了别人。”
舅舅笑道：“是我以前太笨了，没看出蘼芜的好。说起来，她原本就注定该是我的妻子。”
“这话从何说起？”
“你可听说过北雒牡丹城？北雒每隔两年都会举办一场花会，花会上会选出最好的牡丹花和少女送进宫里。蘼芜从前便是一位牡丹娘子。她被送进宫的时候我恰巧下了退位诏书，便离开了王宫，是蘼芜千里万里地孤身寻我，却不说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我，为什么要来寻我。我见她可怜，虽不识文墨却极会料理花草，便留她在身边伺候。多少年过去我都没仔细看过她，但她那次病倒了我才发现自己真是不能没了她。”
舅舅说着倍感幸运似的吁了一口气，道：“好在她最终没事，还能告诉我她当初一路寻我是如何艰难，找到我之后又是如何开心。蘼芜病那一场叫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我想，或许人的感情早就存在了自己却毫无察觉，要把那面铜镜磨光了才能看得清自己真正的想法。——你瞧，我都糊涂了，竟然跟你这个小丫头说这些。”
我听了这些话思索着，道：“我可不是小丫头！”
“没错没错，我们良歌已经是许了嫁的大姑娘了。”
半晌无话，我抬眼恨恨地看着他：“上次去新晁山，你当真再没有要跟我说的了？”
“什么？”
“当初竟然让我独自跟着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去新晁山，你就不怕我没命活着回来？”我胸中又添了几丝怒气。
舅舅听罢嘴角牵着一丝干巴巴的笑，思索道：“我也没想到你们会遇上危险，这事确是我欠考虑了。不过我本意是好的。”
“能有什么好意？”我瞪着他，眼泪都流出来。
舅舅见状赶紧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轻声问询道：“难道易公子欺负你了？还是当真如我所想，他丢下你跑了。可那封信又是……”
这一问我更加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只是别开脸捂着帕子低声啜泣着。原来当时的委屈还藏得好好的，并未完全放下。舅舅小心地扶着我的肩膀：“你告诉我，我千方百计也要寻了他给你报仇！不成想，我真是看错了人”
我摇摇头，这一哭心中积怨竟似烟消云散，事后回想起来又觉得好笑，时隔这么久了竟还能招我哭一场。“舅舅你当初把他看成了什么人，心胸坦荡的正人君子！”
舅舅脸皱成一团，扶我在栏杆边上坐下，自己却站着，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以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