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朔吃了一惊,抬眼望去苏天丰的时候,苏天丰对他一笑,低声道:“弄痛你了吗?”胡朔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应答,缓缓垂眸,把头侧到一边去,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听到那把低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睡下吧,好生歇着。”
胡朔转过头去的时候,苏天丰早已开门离去,空留着桌上一根红烛,还在灼灼燃烧着,蜡油像是泪水一般,不断地往下流淌。
过了几日,胡朔被调到度老爷的身边当书童去了,白日为他研墨展纸,反而比往日还要好一些,但那些话语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一日从老爷书房外面过去,胡朔停住了脚步,里面传来谈笑声,他往虚掩的窗子里面看去,结果见到苏天丰和几个同僚,一道坐上桌去,饮酒闲聊。
一个男人突然道:“苏老爷听说最近收了个清秀的书童,现在可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呐。”
苏天丰擎着杯子喝了一口酒,言笑晏晏,毫不在乎的语气提了句:“不过是去火的工具罢了。”
这句话一说完,众人哄堂大笑,这个话题就此流了过去,涓涓细流汇入大海,不一会儿,他们便聊起了朝廷的轶事闲闻,某地的风土人情,甚至是丽春院新买回来的几个丫头,刚刚提到的话不过是沧海一粟,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胡朔觉得自己掉下了一个黑暗无边的万丈深渊里,一直不停地往下掉,没有停下的那一刻,话也说不出来了,气也透不出来了,他转身就跑,一跑便跑出了院外,留下那副虚掩着的窗户,一荡一荡的,像一个人的手在挥别着什么东西似的。
窗内已经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杯觥交错,葡萄美酒还没喝完,就有几个姑娘拿了琵琶,端坐在一边,中间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弹着弹着便舍了琵琶,站在嫣红姹紫之中,手一挥,又飘又垂的衣袖像柳枝拂动,小腰一扭,美丽的舞姿,轻盈的姿态,哪怕像飞燕再世,看到也要拍手叫一声好。
众人看得起劲之际,突然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跪在苏天丰面前,头咚咚地磕着:“老爷……老爷……不好了!胡朔他……跳……掉进井里面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掉进井里面了呢?”苏天丰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边,脸色刹间变成青灰,说出这一句话后,他才明白过来,胡朔不是掉井里面,是他自个儿寻死跳进去了。
他眉头一皱,对着那个莽撞的小厮挥了挥手,沉声道:“派人去把他捞起来罢了,叫大夫为他医治。”说罢,又伸手指了指舞女手上的琵琶,敲了敲桌子:“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苏天丰举起酒杯,邀了一轮酒:“来来来!别拘着了,来喝酒!”气氛渐渐回来了,众人喝了一会酒,琵琶奏响了,舞女娉娉袅袅地跳着动人的舞姿。又是一番杯觥交错,热闹非凡的情景了。
一直到了晚上,苏天丰又在书房里面置下两席,众人吃足喝饱,纷纷做鸟兽状散后,他才移步到了胡朔的房间。
门外见着了刚刚闯进来禀报的小厮,对苏天丰深深一揖,苏天丰停下脚步,背着手问他一会:“人呢?救着没?”
那小厮摇了一回头,低垂着眼睑,悄声道:“死了!”
“死了?!”苏天丰着实怔了一下。
“禀告老爷,胡朔他……从那井里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那小厮哀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