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坐在外面赶马，而我与鎏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鎏金动作娴熟地帮我擦过伤药，而后将瓶塞塞回药瓶。
“还疼吗？”鎏金柔声问。
我点点头，“有点杀。”
“从前，我身上常有这种抓伤。”鎏金看着我，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青楼女子间争风吃醋是常事。”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我的名气越来越盛，辗转多处，身边也不再是一群直来直去的姑娘。她们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热辣似火。总之，那些大人们希望她们是什么样子，她们就可以是什么样子。”
“就是很会讨人喜欢呗。”我道。
鎏金点点头，“像我后来所处的乙楼，是达官显贵们赏光的地方。宾客们都是有涵养的，从不会差别对待我们；但楼里的规矩不是，招待什么身份的大人，自己便是什么品级的姑娘。我初被卖过去的时候，堂上只作端茶倒酒之用，堂下还要帮着收拾床铺，添置衣物……呵，也算是半个下人了。”
我怎么也想象不到，鎏金也有服侍别人的时候。印象中，她就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端庄夫人，有众人簇拥着，无论想要什么都自会有人亲手奉上。
“怎么，你不信？”鎏金看到我眼神中质疑，报以一笑，“老人会打压新人，我受过不少委屈，也真是受怕了。”
我愈听愈觉心情压抑，“还好，你熬出头了。”
鎏金说，“面子上看，似乎是熬出头了。可是我这心里没底，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生怕会错意、说错话，错做事。白日里相与脾性刁钻的大人们，私底下还要同其他的姑娘们斗智斗勇。那种飘忽的日子，我当真是过够了。”
“那后来，你怎么不给自己赎身？”我问。听袁哥哥说，后来的鎏金已是乙楼的头牌之一，想必手里会有不少银钱的。
“我正值青春，他们哪里肯放我走呢？”鎏金道，“可我偏偏不想走名妓们的老路，待芳华已逝，容颜衰颓，用去大半的积蓄，赎回一个自由之身，最后找一个平凡人家嫁了。”
鎏金脸上漾出一股子自信来，“我十六岁赎身，是乙楼最早赎身的姑娘。”
“他们不是不肯放你走吗？”我问。
“好巧不巧，正当时，宾客里出现了一位长我许多年纪的皇亲。他十分钟意我，还有意娶我作妾。我做梦都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么说来，他便是你的夫君了。”我道。
“恩。”鎏金拿出方才找回的玉簪，垂眸说道，“他替我赎了身，以这枚玉簪作为聘礼，娶我进了门。所以，若是这玉簪没了，叫他知晓，肯定是要动怒的。”
鎏金曾提过，这枚玉簪是曹皇后的姑父命人雕琢的。曹皇后的姑父……那不正是赵公子的父亲，赵彦，赵节度使吗？！鎏金对外称是赵府的门客，却与赵承阑平起平坐。踏青那日，她也曾说过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赵承阑的妻子。难道……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个惊悚的想法。
“你的夫君不会是……赵彦大人吧？！”
鎏金杏眼一开一阖，直勾勾地与我对视，不置可否。如此说来，鎏金也算的上是赵承阑的小半个母亲了！二人年纪相仿，却辈分有别，鎏金又欲隐瞒身份，故而二人在外都以平辈相称。
“你嫁过去以后，遇到了赵承阑。”我道。
鎏金一只嘴角扬得老高，眼底升起雾气，“赵大人许了我自由之身，可赵承阑……是他，给了我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那你怎么不同他好好解释解释？我瞧他早上拿话呛你，想是……他误会你是那贪慕荣华之人。”
“我不甘愿做个平凡妇人，拼了命地巴结达官显贵，我不是贪慕荣华是什么？”她这一番话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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