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明示？也算卖了五公子一个人情。”圆魄问。
“他可不一定会领我的情，哼。派去的人，不仅要保护他，还得能帮我盯住了他。”姜昭霓娓娓道来，“不过要说，这能让我大哥放下手中事务，一路快马加鞭，冒险穿林走捷径，赶回飞天镜禀报的事情，必定十分重要。”
“提前在林间小路埋伏，可否认为奇药堂对此秘事是知情的？他们被大公子知晓了此事，所以才杀人灭口？”圆魄推测道。
“我也作此想。”
圆魄突然问起，“对了，萧关那边的事宜还没有办妥吧？边塞形势复杂，总不能没人指挥。二公子这回亲自运送大公子的尸身回来，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他呀。”姜昭霓瘫坐在椅子上，“没准不走了吧。”
圆魄笑笑，“也是。你突然这么积极，他怎能放心离开？”
“我二哥啊，把权力看得太重了。我就动动手指，他都觉着，我是想与他争抢。”姜昭霓先叹了口气，而后，霎时锋芒毕露，“不过，他这回以为的没错，我就要是与他争抢！”
“飞天镜偌大家业，该有少主一份的。”圆魄道。
“你知道吗？”姜昭霓收敛锋芒，又挂上一张玩世不恭的无害面孔，“我二姐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死活不肯听我二哥的，倒是愿意跟着我操练。”
“二当家虽为女辈，却十分通晓养兵之道，刚柔并济，刚劲出武才，柔情出情谊。故而，带出来的人用着也踏实。”圆魄忍不住赞叹道。
“不过，这操练可是真累啊！那么大的日头，我头上出的汗都能流到脚后跟了！”姜昭霓夸张地描述道，“不过也值，换来了飞天镜的布防权。”
“布防权。”圆魄沉吟道，“少主可是打算诱敌？”
姜昭霓笑而不语，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皓月高悬，被大红血丝镶边了似的，显得有些可怖。
圆魄立即会意，卸了佩剑放在案上，挨着姜昭霓坐下，“我坐这儿陪你等。”
姜昭霓从坐后变出一坛酒和两只酒碗来。他扯开封布，给圆魄和自己倒上酒。圆魄接过，与他碰了杯后，一饮而尽。
“我这有个事，说与你听听。”姜昭霓一边喝着，一边说道，“萧关那边回话说：大哥离开前两日，确是与我二哥有过争执，嗯……听说还挺激烈的。不过，他们二人之间，若不发生争执，我才奇怪呢。”
“你怀疑是二公子与宁辉夜串通一气，杀害了大当家？”圆魄自问自答，“毕竟是手足，二公子怎可能会愚蠢到把刀刃向里呢？”
“哎，”姜昭霓又是一碗下肚，打了个长长的嗝，“蹊跷！”
“那争执过后，二公子底下可有人手调动？”圆魄说。
姜昭霓答道，“没有！完全可以断定，不是他派人知会的奇药堂。”
圆魄再次笑着否道，“二公子不能。”
“那万一大哥所知晓的，是能将我二哥拉下马的秘闻呢？”姜昭霓往丑恶里猜测道。
圆魄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不大信。”
至此，姜昭霓也不好再深说下去，遂打哈哈道，“嗨呀！我也都是胡猜。什么权谋诡计，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呗！”
“不过你所猜也不无逻辑。”圆魄说，“只是，我不愿相信这种事罢了。”
姜昭霓又倒满一碗，往空中一样，大喝一声，“敬大哥！”
酒水洒在案上，一小滩一小滩的，好像痛哭而出的泪珠。
做完这一切，姜昭霓揽过圆魄的肩，眉头皱成一团，猝然红了眼，“这突然一下子，大哥就横死在外，就让我觉着，这江湖上比报恩更多的，是血堆起来的仇恨。我必定要让奇药堂，血，债，血，偿！”
圆魄语气轻柔，反手勾过姜昭霓的肩，“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少主还是像从前那样好。”
从前，他姜昭霓是什么样子？飞天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子，有三姐姜行歌和大哥姜问汌罩着。加上二哥姜淮陈，三个儿女扛起了飞天镜的一片天，姜闵也就放任他做个甩手小爷，没事带着小雪狼“白鹭”去山中狩猎，下山卖了野味换吃食玩物，路上还不忘逗逗漂亮姑娘。漂亮姑娘多怕狼，他就硬把白鹭说成是“白犬”，姑娘这才敢上手摸上两下。白鹭性子高傲，哪许人乱摸，尾巴“嗖”得立得老高，好悬给姑娘的裙子都咬碎了。说到姑娘，他倒是好久没有收到眉山那位寄来的“王八图”了，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祈求平安，总不能心大到出去疯玩了吧。
还别说，眉山那位心大的姑娘还真的出去疯玩了一趟！
“这个夏季若是平安度过了，你去娶你的追贤，我……”姜昭霓怅然叹上一口气，“我还是我，接着寄我的情书，坐收我的王八图。”
今夜，酒碗碰撞的声音比银器还要清脆。夏日来得悄然，天空几道闪电，而后伴随雷鸣阵阵，淅淅沥沥的大雨好似被人一瓢倾倒下来。黑黄的土地丝毫不觉得这是风吹雨淋的苦难，反倒是干渴了太久，今夜打算痛痛快快喝个饱，管它是雨水，还是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