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药堂。
经过一夜厮杀，奇药堂的两股势力终于有一股败下阵来。宁皓日的衣袍染红大片，浑然天成的血图装点在胜者的神装之上，屹然如天降战神一般存在。老堂主与堂主夫人被逼至屋中角落，一旁血痂遍布的男子被两把刀架在颈上，不得已像丧犬一样伏在地上。
“宁皓日，你放过我爹我娘，我尊你为堂主！”宁辉夜嘶声喊道。作为奇药堂几十年来唯一的少主，天资卓越，地位尊崇，他向来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弃堂主之位，为下人差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宁皓日，我儿子是不会将堂主之位让给你这个卑贱杂种的！大不了一死！”堂主夫人叫嚷道，“辉夜，我与你爹已经活过了大半辈子，也算够本了。”
“你看这形势，你们死后，我大可以命人快些送他去黄泉路上追赶你们。”宁皓日眼中的华彩日渐黯淡，炽热的胸怀变得冰冷，嘴上的话语再不复从前那般恭恭敬敬。
“哼！你敢！你若弑父弑兄，奇药堂名门正派，岂会容你这种绝情绝义之人坐拥堂主之位？”
“药与毒，真有很大区别吗？”宁皓日抬抬眼皮，“奇药堂面子上是名门正派，里子呢？”
老堂主镇定说道，“皓日，我教过你，若要在乱世中站稳脚跟，有些事是必须做的。”
宁皓日咽了口唾沫，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将老堂主俘获的情形，想好了一万句向他讨问的话语，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如鲠在喉，反倒不想昭示天下自己的委屈，宁可伤口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隅发臭发烂。话到了嘴边是异常的冰冷，“我若一定要杀他呢？”
老堂主一口老血涌上心头，“他是你的亲兄弟！”
宁皓日觉得可笑至极，“我也是你的亲儿子，我更是他的亲兄弟。可你们为什么，又凭什么，一定要杀我呢？”
老堂主的话平淡而残忍，“要怪也只能怪你娘身份低微，又无名无分。我肯认下你，认下这桩丑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宁皓日攥紧拳头，重复道，“仁至义尽……”
“老爷生你养你，虽不能与辉夜相比，可有什么少了你的？你这狼崽子，今日竟要丧良灭亲！”堂主夫人在一旁叫道。
“于你们而言，养我，不过是多养活个下人罢了。”宁皓日笃定说道，“很快，我母亲就会取代你，成为这奇药堂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了。”
堂主夫人冷嘲道，“卑贱是骨子里的东西，就算你把奇药堂整个送给她，她也只会受宠若惊，自己都认为自己称不上女主人的位置！”
她所言确是如此。
昨夜战乱未起前夕，宁皓日曾特地去找洗衣房寻母亲。
他看着母亲满手的冻疮和硬茧，宁皓日问及母亲近来如何，却遭到了母亲一顿不留情面的呵斥：“儿子？！你不是战死了吗？你，你，难不成是为了保命，临阵逃走了？你说话呀！当真？当真？你不说话，我当你承认了！你……你爹那般神勇，怎会有你这么窝囊的儿子？若早知道，我可没脸为你哭坟！”
宁皓日想要解释，“娘，你觉得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妇人这才消气，“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皓日沉声道，“……父亲要杀我。”
“杀你？杀你做什么？你本本分分地扶持少堂主，他杀你做什么？”妇人连珠似的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身形一怔，随后便是毫无见地的抓狂，“你，你不会是要与少堂主抢位置吧？”
宁辉夜眼神一亮，险些吓到妇人。
妇人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么不知深浅，你是我生的，怎么能与老爷的嫡子争抢？”
“有何不可呢？”宁皓日揪心问道，“我也是老堂主的儿子，我不必宁辉夜差。”
妇人生怕被人听了去，传到老堂主耳朵里招惹是非，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小敢小声指责道，“你给我趁早死了这份心！那宁辉夜是老爷和夫人捧在心尖上宠大的少堂主。你是什么？你娘没能耐，你是下人堆里长大的，如今混到这般已经是老爷赏饭吃了！咱娘俩若想要在奇药堂安安生生的过完下辈子，就别想些大逆不道的，埋头做事，让老堂主称心才是。”
“娘，你一点都不想像堂主夫人那样过日子吗？”宁皓日坚持问道。
“想，想能如何？也只能想想。”夫人翻了个白眼，留给他一个佝偻的背影，哪里还有老堂主当年倾心的影子？“娘还有些绣活儿没做完，你赶快跟你爹承认错误去！”
他站在井边，心中喃喃道：一个“想”字，支撑他抢夺奇药堂，足矣。
堂主夫人是个生猛的性子，仗着堂主夫人与娘家的势力，总是话无遮拦，专逮人痛楚说，也无人敢言。只是此番，宁皓日瞬间被激怒，举剑刺之，“毒妇，找死！”
“堂主，三思。”宁皓日身边一名贴身下属忙上前阻拦，一剑挑偏宁皓日的剑，偏离心口，刺入堂主夫人的左肩。
“娘！”
“夫人！”
堂主夫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小杂种，你敢伤我？！”
宁皓日仿佛失了理智，又舞起一剑欲刺之。
“放过我娘，我给你做下属！任凭你差遣！”宁辉夜几近崩溃，“眼下飞天镜虎视眈眈，奇药堂还不能没有我。我听你号令，帮你保住奇药堂！”
宁皓日停下手中动作，说道，“我的下属里面，从来没有心不甘情不愿的。”
宁辉夜脸埋在地上，看不清地上是泪水还是冷汗，“我，我心甘情愿。”
“好。”宁皓日坐到椅子上，终是决断道，“你娘说得没错，奇药堂生我养我，于我有恩；奇药堂算计杀我，我心怨愤。恩怨相抵，这笔账就此两清了。”
宁辉夜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完全瘫软在地上。
“来人，老堂主和堂主夫人喜欢清静，把洗衣房后身空着的院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住进去，衣食三餐照我当年照看就是了。”
老堂主叹气道，“你这还是在怨恨我区别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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