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已出,刀光冽冽,横于樊青山脖颈之下,有些冰凉。沙土未动,不过是刀方才置处留下一个小坑。
“我真的不敢杀你?”刀渐入樊青山的脖颈,透出一丝丝红色的血液。丘北山嘴角狞笑,脸上的伤疤随着一笑而动,就像一条虫在脸上蠕动。
此言如魔语,回荡在樊青山耳边,又似丘北山的自我叩问。这些年来,丘北山杀的人不少,好的坏的,流出的血都是鲜红的。
好人坏人,血都是一样。
樊青山却仍旧站立如山,沉稳淡然,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动摇不了这人。
“我从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像我相信自己的剑法一般。”
“你的剑法?你的剑法确实不错,可还没有达到登峰造极之境,算不得大体。”此言何其猖狂。
“任何人也动摇不了我的剑心。”樊青山说话虽是轻,却是坚定,有一股气势自身上散发,令人不得不信服。
银色长刀在月华下一闪,便又落在了丘北山身前,还是落在那个小坑中,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
而樊青山的脖颈处有一道血红色的伤口,很浅,血液渐渐凝固,结疤。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风吹拂,芦苇摇,丘北山的长发随风而动,思绪也不知向了何处,“一个十几年前认识的家伙。”
丘北山一脸皆是眷恋,那是美好的回忆,胜过一切。就是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也不及与那人在一起的日子。况且,丘北山一生一心追求刀道,也无心男女之情。
樊青山没有打断丘北山的话,他知道,若是一个人想说,不问他,他自然会说。若是去问,恐怕他还不想说。
天下剑仙纵三千,见我应须低眉头。
这句话时何其狂妄的,不过,狂妄的话,自然由狂妄的人来说。三宗六派,千年天才,一代剑仙——白玉卿!
丘北山双眸凝视着樊青山,有些叹惋道:“恐怕,你并不知晓白玉卿的名声,你们这一代人,都不知晓。”
一个绝代风华的白衣少年,仍旧在这世间销声匿迹,恐怕谁的能力也比不上这三宗六派,还有奉天教。正邪两道施压,谁人还敢提这人的名字?
往事随风,消散。
樊青山只是道:“青莲一剑天下知,白桐千古谁敌手。”
丘北山笑,一笑凄惨道:“却没想到,你还知晓一些。你的神色很像那人,可你还太年轻,根本不是他。不过,你的剑法却能与他匹敌。”
昔日,一刀一剑,并称双侠,游历天下。
不过是白玉卿的光华太过耀眼,而将丘北山这一刀的光辉遮挡,可丘北山不在乎。
金沙江头,望洪涛滚滚,叹古木森森。
天高地远,唯二人并立,持刀剑若梦。
自以天地为证,将道心作注,一生一世为兄弟,患难与共!
人间百载江湖远,雄心壮志卧心间。
白玉卿一剑,丘北山一刀,青莲银龙金沙江争鸣,光华耀世,几欲斩断江水。
万古白桐洲,浩荡金沙江,两人立潮头。
岁月故时,一人远去,一人仍立江边,可这却是罗江边。丘北山已经为了十里芦苇的水寇头子,与当初的一切相去甚远。
岁月不饶人,世事难预料。
只是浅浅回忆,便已遍体鳞伤。
樊青山瞧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持着刀的手渐渐颤抖,脸上的肉缓缓抽动,似笑非笑。
今日白天,丘北山可是持刀稳重,每次挥出,力道距离不差分毫。
一声长叹,有无尽的怒火被压抑在了丘北山心中,隐而不发。这样的苦痛岁月,亦有数十载,可又还要持续多久。
樊青山也只是听着自己的师傅三言两语间提起过这样的一个剑仙,却也只是限于听闻,毕竟那样的人,与自己距离太远。
就像天上的星,隔着一条银河,不可逾越。
一代人,一代传说,一代修道。
樊青山见着丘北山的心情渐渐平复,归于平静。
可丘北山的脚下已经是留下一道深坑,很深,很深。一个人的愤怒有多深,樊青山不知,他也未曾经历。
有些事情,还是不经历得好。
丘北山为何要在这十里芦苇,樊青山不禁这般问着自己。若是询问丘北山,他恐怕不会告知,两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何时再与我一战,用尽你的全力?”丘北山眸光一亮,有如天上的星,闪耀夺目。
樊青山道:“结果已经在你我心中,又何须多一举?”
丘北山当初于金沙江头与剑仙白玉卿有过一战,险输半招,有些遗憾。
要知道,虽说丘北山瞧着是五十岁左右,可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又岂能以人间的年岁来度量?
丘北山长白玉卿十几载,却是要唤白玉卿一句大哥,也是因为当初的那一战。
当时,白玉卿笑道:“成王败寇,修行者以实力论英豪,不如我们便以一场比试定辈份?如何?”
丘北山当时自然不能被吓住,一口豪气便是将这话允诺了下来,结果是喊了白玉卿多年的大哥。
说起来这事,还真有些丢脸。
樊青山与剑仙白玉卿太过相像,却不知樊青山是否为白玉卿所生,丘北山不知。
当初在金沙江的紫川分流,两人瞻仰了无觉大师之后,便是在龙泣潭边分开。白玉卿继续游历天下,而丘北山回到了人间。
可惜这一别却是成了永恒。
当丘北山再次寻找白玉卿时,却没能找到,一别已经有二十多载。
想来这二十多载,也是眼前这年轻人的岁数。
兴许是因樊青山的相貌,故而丘北山有与他酣畅淋漓一战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