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力真差,居然没发现他肚腹的古怪。”
一道纤细的影子骤现,犹如蜿蜒的水墨无声无色的淌出了内室,穿墙而过,在鸟笼前停步,站定,正是裴舒的模样。
“它没你想的那般玄乎,不过是个小孩罢了。以前是有脑袋的,比你来还多了一颗,现如今都被塞进了肚子里,用来发声。”
她捏了个诀,将他从鹦鹉的身体里拎出,然后指着婴灵脖子上狰狞的豁口,说道:“没有哪户人家敢养育这种双头的胎儿,皆视为妖物不祥,故生下来就会被溺毙。但它的身型比婴儿壮多了,怎么瞧也是让人养了一年半载才死的。”
“它一定有个爱子如命的阿娘,舍不得它死,拼命护它周全。”
许是差点又挂了一回的缘故,姜仲文的情感变得格外充沛,泫然欲泣道。
“再舍不得,它也是要死的。”
裴舒无动于衷。
“而且死了也不得安生,被歪门邪道的人盯上,招魂以拘之,等时机成熟了便砍掉它的头,剖开肚腹,硬生生塞进去,使魂魄的怨气升至顶点,如此便能炼成至邪至阴的小鬼,任人驱使。至于方才的隐身,只是一种障眼法,不足为患。”
真正棘手的是它肚子里的两颗脑袋。
“它无需攻击我,只消静悄悄的趴在我的窗前,将头颅化作两股烟尘,顺着呼吸悄无声息钻进我的七窍,过后我的肚子就会大起来了,脉象上也能诊出喜脉。难道这就叫心,怀……那个鬼胎?”
一旦怀上了那啥鬼胎,顶着个大肚子,她自然没脸出阁了。
看来幕后的主使颇有心计,不是奔着索命去的,尚留有几分余地,只铁了心想要坏她的名节,搅黄她的亲事。但如此一来她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迟早会被家人所厌弃,被外人所唾弃,久而久之也只有自挂东南枝一条路可走。
“幸好我早有准备。”
“这种事自我定亲以来就见得多了,有时搁在妆台上的梳子会莫名其妙的渗血,有时镜子里会忽然出现一张腐烂的脸,有时窗沿上会伸出一双白骨尖尖的手。可惜的是只有我能看见,没法把府里的人叫来一起开开眼,唉!”
语气居然充满了惋惜。
“想来我常常在夜间出去送信,真是对不住它们,害它们独守空房,屡屡受挫,一无所获。”
姜仲文心里一动,“祖宗,其实你不像自己说的那么缺德嘛。你是怕怨灵加害府里的人,所以才极少回来,久居于老宅,对么?”
“呵。”
熟悉的冷笑声起。
“谁说的?我巴不得把府里的大活人都扯进来,奈何它们心里只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我,对别人正眼也不瞧一下,我有什么办法?”
又道:“你恐怕不知晓,我是料定了有古怪的东西会冲着我来,便故意在笼子上设下禁制,不给你逃命的机会。又把自己的血气涂抹在羽毛上,往笼子里一扔,引它上钩。它晓得自己被戏耍了,一时又气又怒才对你起了杀心。”
至于好心不缺德的她则是在屋里优哉游哉的吃茶,顺便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确认它已没有旁的手段,才慢条斯理的救下他。
“祖宗,你、你这样……真的,真……”
真缺德啊!
合着自己是被当成她的替死鬼用了?
他太天真了,居然把她当好人!可她犯得着和盘托出吗?是很耿直,但也太他娘的伤人了!
要不是嗓子条件有限,他都想嘤嘤嘤的哭一场了。
“好吧。祖宗,你的亲事好是好,我怎么觉着像一道催命符呀?要不怎么一定亲就开始闹鬼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艰难的从悲愤欲绝的心态中走出,好奇的问起了别的。
“或许,我那素未谋面的夫婿的大名便唤作崔命?”
裴舒似笑非笑道。
崔命?
亏她想得出!
“算了,先不唠叨那些了,祖宗你赶紧把它大卸八块,以解我心头之恨!”
在姜仲文殷切的注视下,裴舒缓缓伸出了双手。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
她双手朝外,手臂舒展,对婴灵摆出了一个拥抱的姿态。
嘴里也没闲着,唱起了一首老掉牙的歌谣。
这是哪一出?
是要喜当娘了吗?
期待她大杀四方的姜仲文顿时惊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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