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膳时候，只有七杀一个人回来，大家都知道司空别扭，他目前定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四，无颜在和大家像往常一样相处。恐怕要回到当初，真要等到他觉得自己已经还清了给小四造成的伤害吧。可是偏偏，他又是个不善言语的人。

他们四个围坐在一个小石桌，桌上几个小菜，一盅薄酒。虽然没那么丰盛，却还是让小四想起了訾垣山那夜醉酒，只是物是人非，没了神仙醉，司空阙近在咫尺却不愿与他们同饮，而且，连山主都不知如今去了哪里。

月光倾斜，盛了满满一杯子，巫族族人酿的桑葚酒甜蜜，只有淡淡酒味，小四浅尝一口，很是喜欢，随即一口饮下，很豪气地又倒了一大杯。

甜甜的酒气还是给她的脸熏上丛粉红，红得好似雨天的桑葚，看上去也是诱人。

:“小四，你不是除了舍子酒，其他酒一概不碰吗？”

小四对着他傻笑两声，道:“人呢，都是会变的，秋桐你也尝尝，这个酒好甜的。”

:“不要，我只喝舍子酒。”秋桐将他眼前的杯子移开，十分不给小四面子，自顾自夹起菜来。

舍子酒，色泽鲜红，取彼岸花而酿，鬼城第一座潇湘楼所酿的，最唯精品。小四又是何曾不想，出来了十年，破了自己立的戒，尝遍了各种各样的酒，人间的，天家的，訾垣山主的，倒是再也没尝到舍子酒的味道。

说来也怪，只有舍子酒她可以多喝几杯，其余的都几乎一杯就倒。

桑葚酒喝起来甜蜜，好似甜水，小四没忍住多喝了几杯，才知道，这个紫红紫红的糖水也是一样醉人的。

头脑昏沉，便望着月亮笑，发自内心的笑，看起来也笑的人发毛。一个人举杯乐了一阵，趴在桌上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我在四海升平珠里除了看到我杀了白延麇，还看到了什么？”

鸢尾和秋桐都是一惊:“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你杀了谁？你在哪里看到的？”

七杀将他俩拉回，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让她继续说下去。

小四媚眼因为醉酒染上层媚气，她晃着杯子，滴出来滴红色酒珠，随即用舌头往指尖一抿，笑嘻嘻地道:“我说我杀了白延麇，在四海升平珠里。”

鸢尾与之面面相觑，想问话，却又憋进了肚子里，又听她继续讲道:“我还见到了我的母妃还有父王，他们在江南，好恩爱。”

:“杜箬娘娘？”秋桐询问了一句，目光深锁在她身上。

杜箬娘娘，七杀也是听过的，当年美貌与花神一起扬名六界，她为天池神女，后头不知为何被贬下界，再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神女了，好似从此与花神一同消失在天界，九重天上的神仙都很默契地对他们只字未提。

原来方年这位神女下界，是嫁给了冥王。七杀在心头回忆，怎么听师父说的不一样，她不是说杜箬也是因被魔族害了，后来也死在魔族手里。

:“我母妃没死，我母妃杜箬娘娘她没死，她还活着。”她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这一句确是惊呆了所有人。

秋桐不解，一瞬间却觉得她是醉糊涂了:“小四，你说杜箬娘娘没死？可是真的？她不是被魔族所害，冥王因此伤心了万年，再未娶妻。”

是啊，冥王是一界之王，为了守护亡妻，再无娶妻，是以，膝下无子，只有小四一个女儿。方年私底下好多城王都劝他再娶，各种美人都塞进他的被窝里冥王都不为所动。这样的痴情种，其实私底下常常被其他几位城王笑为不举，可是冥王向来一笑置之。谁知道他禁欲万年，最爱的妻子其实没死。

小四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嘴角挂着酒渍:“对呀，杜箬，没想到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母妃，是在颗珠子的回忆里边，我父王一直以为我母妃死了，守了衣冠冢万年，可到头来，我才知道我母妃根本没有死，可是如今我父王却死了，你们说，这可悲不可悲。”

听完，七杀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四，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

小四一把打开他的手，看向他时眼神朦胧，带着雾气，突然很正经的回了一句:“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以为我喝醉了吗？”

秋桐赶紧撤下她前头那壶酒，急切问道:“你说杜箬娘娘没死，那她如今身在何处。”

小四还尚存丝意识的最后一刻，答了声:“她在画中啊。”随即一倒，醉在了桌子上。

人在画中，可不还是胡话吗。

原来刚才的正经，都是回光返照。

:“可能是已故冥王画了幅杜箬娘娘的画卷把。”七杀随口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说的过去了。

几人继续夹菜吃，各怀心事。

鸢尾将她架起，送回房中，路中，她还在喃喃自语。

把她扛回房里，一个没站稳，摔到了床上，将小四的意识又摔回了一些。

她眼中噙着泪，躺在床上道:“四海升平珠，不只可窥探来世，还可以看到过往。”

不只可窥探来世？

小尾巴忽然想起第一日来的时候，族长答应小四若是她守护巫族，那么在她走时，便将四海升平珠借与她。那么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用四海升平珠窥探一番她与容川的未来，或者，还可以看一看容川的过往。如此，便可能更加了解他了。想来，心头就是一喜，像抹了层蜜。

回到了桌前，她心情倒是有些愉悦，她认定刚才小四所说她娘亲没死定是真实。这是个好消息，能用灵珠窥探容川上神过往也是个好消息。心情越好，便愿意多吃几口菜，多喝几杯酒。

桑葚酒味不浓烈，喝个三五坛当是无碍。

玄月当空，几人在桌上有说有笑，蓦然，不知从哪儿来的乌云凭空而来，四面八方皆是，笼罩在他们头顶之上，遮住了星光月影，让地上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手上的杯子筷子皆是一滞。狂风而起，吹得槐树枣树噼里啪啦的落下枝桠果子，坠得一地稀碎。

雨却没有落下，天雷齐鸣，狂风肆虐。周围的院子涌出来了不少巫族族人，看着这些不曾见过的异像在讨论什么。

七杀把筷子一放，站起来想看得更清楚:“这是怎么了？要下大暴雨了？”

是有雷雨之召，却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