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沧何王宫的高塔往下望，从宫门接连几里都是黑压压一整片的人头攒动。

小四突然想抬头再看一次这片永远没有流云的天穹，它依旧和初来时一样，发着幽幽绿光，波光粼动，似潭长满青荇的绿湖。

:“小四，马上就要出发了。”

身后传来伏衢平静的声音，在高塔之上因为风声有些大显得空灵。

:“嗯，知道了。”

:“干嘛，你不会还对这里有所留恋吧。”

伏衢半开玩笑的话，小四没有回答。她知道他和她一同看着底下的人们，也和她一样在担心，这么多人的姓名都交到了他们的手中，他们到底能不能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终究是件难事，或许最初就应该想到了。

:“小尾巴呢？”

:“她应该在陪着杜箬娘娘吧。”

:“昨日是发生了什么她突然跑到我母妃殿中来，怎么看她一直脸色有些不好，而且也没怎么说话。”

伏衢回想昨日，自小四走后，佩儿公主前来找麻烦，他知道公主不是鸢尾的对手，而鸢尾又不似公主那般没有分寸，是以，他也溜了。

静了半晌，他摇了摇头，发现站在前头的小四看不到，又道:“我也不知。”

从此处正好可以眺到宫门城墙，只见阿奇王子安排了些什么，与民众说了话后望向了他们，又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吧小四，大部队出发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四转身朝他安然一笑。

因为王子先前修的路，所以他们不用翻过这么多山，行到裂痕处，也只需要半日就可以到了。小四走在队伍前头，摸了摸怀中的那张画着地图的旧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把阿奇想得太坏了些。

杜箬娘娘被小尾巴挽着，行在一边，就算是走着石头路，也是步履款款。小四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杜箬，那个不染世事的天池神女。

:“小四，你猜我与杜箬娘娘聊了些你的什么？”鸢尾今日倒是有了精神，此刻正乐呵地环着杜箬娘娘的手臂亲昵的撒娇。

:“聊我？说了些什么。”小四也自然站在了杜箬娘娘的另一边，也将她挽住，侧头看着鸢尾。

:“自然是聊你得终身大事啦！”鸢尾调皮地朝她眨眨眼，“不过我和杜箬娘娘现在有分歧，我嘛，现在比较倾向伏衢殿下，他是妖族三殿下，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妖族的尊王，手握重权，长得又风流倜傥，又幽默风趣。除开他以往那堆风流韵事外，我觉得他与你也是很相配的，你看如何？”

小四一脸黑线，懒得看他，目光柔柔地落到杜箬身上，似撒娇般询问:“那我杜箬娘娘如何觉得呢？”

她笑得满是慈爱，用被鸢尾挽住的手拍了拍小四的手背道:“你得终身大事一定要是你自己欢喜的，怎么，小四难道是会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女子？”

:“嘿嘿，确实也不是。”

杜箬眼眸一转，继续补充道:“不过要我来说的话，阿奇这个孩子就很不错，这么多年我也看在眼中，你看，你觉得如何？”

:“杜箬娘娘！”小四一声娇嗔，让杜箬笑得更开了，她安抚道，“不过是与你玩笑吧，虽然你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是也得找到自己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才是，不要违背自己的心，否则就会痛苦一辈子。”转头，又点了下鸢尾的鼻子，“你也一样，明白没有？”

两人齐齐答道:“明白了，杜箬娘娘！”

:“什么事明白了？也说来与我听听。”从后头出去窜出个伏衢，边走路边往里头凑，“杜箬娘娘好，小辈是伏衢，小辈以前在幽冥与娘娘见过呢，不知娘娘有印象没有？”

杜箬虽然含笑，目光在接触他那一刻还是顿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摆了摆头。

她除了在天池和九重天的记忆，什么幽冥，什么人间，早就通通洗刷了干净。越努力回想，就越头痛剧烈，是了，她现在连女儿和丈夫都不记得，她甚至怀疑仅存记忆的真假。

见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几个孩子面色开始沉沉，杜箬立刻不再深想，朝伏衢笑了笑道:“我记得你，你娶了我们家佩儿，你是佩儿的驸马，可是我怎么听鸢姑娘说，你还喜欢小四，你如今已经拐走了我一个女儿，现在还要拐走另一个吗？”

伏衢突然有些窘了，摸了摸头眉头皱了起来，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被逼的，再说了，您那个女儿又不是亲生的，她刁蛮到不行，咦，想起来都可怕。”

可是这是第一次杜箬承认了小四是她的女儿，小四突然一怔，眼睛稍微有些发酸，与她虽然走在一起，却把脸扯向了一边。

:“小四，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吹的。”

果然只行了半日，他们走到阿奇派人打通路得尽头时还未到六界中的黄昏时节。此刻回头望这一路，是与刚才不同的人头攒动，仿佛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窃喜和希望的光，他们紧紧地注视着前方，或两手空空，或背着行囊，可是唯一不变的是脸上那副小四从未见过地神情。六界之中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定不会明白的。

前头一片好走的矮崖，再往下是另外一层地底断层，从高处看，那里不断地冒出幽幽地红色光芒，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裂痕了。

阿奇从最前头倒回来时，手中依旧揪着佩儿公主，她挣扎了一路也没能挣扎来兄长的手，也因为被磨了一路的脾气和脚，此刻虽然撅着嘴不满，也没力气再与阿奇闹了。

:“阿紫，”阿奇依旧这么唤她，“前头就是裂痕了。”

其实自她看到断崖的红光开始，她就已经知晓了，他这一说，不过是提醒她要准备下去了。

听到这声阿紫，佩儿又突然有了活力，指着小四鼻子，狰狞着嘴脸朝她骂道:“原来你才是阿紫，你这个大骗子，还叫其他人冒充你。你这个贱女人，勾引我哥哥又勾引我驸马，有本事就出来跟我单挑，看本公主今天不打烂你得脸。”

只是她这折腾了一下，又被阿奇扯了回去，他怒视了她一眼，想让她安静一些。

小四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只默默瞧了句鸢尾，见她耸耸肩。

:“阿奇，我这就下去，若是我成功进去，就用四海升平珠放一束蓝光出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