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不到？看来，你宁愿当一辈子盲人，也不想离开墨卿。好吧，我尊重你。”怡南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当然，意料之内，蔺曲瑶的声音急切的从身后响起，“好，我答应你。”
怡南温笑，但笑靥却丝毫不达眼底，反而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凄伤。她知道，蔺曲瑶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他和慕墨卿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而她只要他的三个月，只是短短的三个月而已。
“还有，关于我生病的事，我不喜欢慕墨卿知道。而你，也应该明白，该怎么做才对你最好。”
蔺曲瑶自然心知肚明，一但慕墨卿知道了怡南的病情，那么，他一颗心都会扑在怡南身上，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如此，两人算是达成了协议，可是，让怡南没想到的是，隔天，趁着赵可可不在的时候，蔺晚秋居然拿着一份器官捐献协议书来让怡南签字。
怡南坐在病床尚，随手翻看着那份详细的器官自愿捐赠协议，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同时，心底还有一份说不出的苦涩。因为，将这份协议亲手交到她手中的人，居然是她的亲生母亲，想来还真是讽刺。
“怡南，我昨天已经听曲瑶说了你的事，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只是，老天不公啊。”蔺晚秋叹息的说道。
怡南抬眸看着她，微微湿润的眸，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阿姨，如果，用你女儿的命来换我的命，你愿意吗？”
蔺晚秋愣住了，她没想到怡南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作为母亲，她自然是有私心的，有谁愿意用自己女儿的命去换一个不相干人的命。虽然，面前的这个女孩是她的外甥女，也是有血缘的，可是，她们并没有感情，可以说，她们只是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
蔺晚秋的沉默早在怡南意料之内，她唇角扬起一丝冷讽的笑，她本就没打算让她回答，因为，答案早已在她心里，只是，太过残酷而已。
怡南冷笑着，从蔺晚秋手中接过原子笔，在协议书的最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艾怡南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兑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写这份协议，这种冰冷无情的东西，只会更伤人心而已。
但她们一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无所谓，奉陪便是。
怡南将协议丢给蔺晚秋，然后侧身躺倒在床尚。然而，蔺晚秋并没有离开，反而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她看着怡南轻轻的叹息，这样年轻的女孩，就要面临可怕的死亡，的确是有些让人心疼的。
“怡南，你心脏不好，最好还是不要左侧卧，会压到心脏的。”
怡南依旧躺在床尚一动不动，身为医生，这点常识她自然是懂的，可蔺晚秋就坐在右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能背对着她，选择逃避。
而蔺晚秋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将拎着的保温桶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怡南，你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亲手做了点儿汤给你，红枣莲子，补血补气的，等你睡醒了再喝。”
怡南躺在床尚，仍一动不动。然后，便听到病房门一开一合，蔺晚秋离开了。
她从病床尚坐起，拿过放在一旁的保温杯，打开盖子，汤还是温热的，散发出红枣与莲子的淡淡馨香。怡南拿起勺子，将汤一勺勺送入口中，汤很甜，可是喝到胃里，滋味却是苦的，怡南一边喝着汤，一边落泪。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到母亲亲手做的汤，可是，蔺晚秋送汤来的目的，却是为了感谢她将眼角膜捐给了蔺曲瑶。
“怡南，开饭了。”赵可可推门而入，手中还拎着食盒。而此时，怡南正坐在床尚，边哭边喝汤。赵可可一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怡南抹掉脸上的泪，将保温桶放到一旁。
“哪儿来的汤？”赵可可不解的询问。
怡南情绪不温不火，如实回答，“蔺晚秋送来的。”
“她？她送的东西你也敢喝，也不怕她下毒毒死你。”赵可可冷嘲热讽了句。
怡南微低了下头，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捐献角膜的事告诉赵可可。“她送汤过来，是想感谢我，因为，我答应死后将眼角膜捐给蔺曲瑶。”
啪的一声，赵可可手中食盒滑落在地，盒中香喷喷的饭菜与热汤溅了一地。“你说什么？艾怡南，你将刚刚的话再给我说一遍？”赵可可拔高了音量，几乎是用吼的。
怡南眼角挂着泪，而容颜淡漠，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可可，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毕业的时候就签署过遗体捐赠书了，人死后灰飞烟灭，与其将尸体烧掉，为什么不留给那些需要的人。”
她们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时候，还是半大的孩子，意气风发，大有一股要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的冲劲，当时医院号召签署死后遗体捐赠书，多数毕业生都签了，她和赵可可自然也不例外。
“怡南，你别给我偷换概念！”赵可可恼怒的吼着，“你要为医学事业献身，没人拦着你，你捐给阿猫阿狗都行，凭什么捐给蔺曲瑶！”
“既然捐给谁都无所谓，为什么不能是蔺曲瑶呢。”怡南随口反驳。
赵可可气的不轻，眼泪都要逼出来了。这些日子，她四处联系全国的各大医院，器官捐赠的网站也登录了怡南的名字，她一直在努力着，可是，怡南自己却在自暴自弃。
赵可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低头开始抹眼泪，“昨天，我去了一趟中心医院，那里内科的一个主治医生是我们原来的师兄，他有个病人即将死亡，和你差不多年纪，血型也匹配，我和家属谈了一整天，求也求了，价格也任由着他们开，就差给他们下跪了，可家属的反应很强烈，说什么都不同意，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是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最后被拔了管子……怡南，我知道，想要等到一颗心脏，别说三个月，就算三年也不够，可是，就算希望渺茫，我也不想放弃，因为，如果放弃了，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握住怡南冰凉的手，近乎哀求，“怡南，我真的不想放弃，求求你也别放弃，好不好？”
怡南含笑看着她，泪珠却一颗接着一颗，无声的滴落在赵可可手背，“可可，我不是想放弃，只是，我不敢抱有希望，几乎为零的希望，注定是绝望。”
赵可可哭的厉害，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怡南冰凉的小手，轻柔的抹掉她脸上的泪，出口的声音微微的发颤着，“可可，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我很怕死，怕到每晚都不敢睡觉，我怕眼睛合起来之后，第二天就再也无法睁开了……”
“怡南，别说了。”赵可可不忍心再听下去。
可是，怡南仍在断断续续说着，清澈的明眸，在泪水的洗涤下更显明亮璀璨，“可可，我们必须尊重科学，人死如灯灭，是没有灵魂和轮回的。我将眼角膜捐献给蔺曲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希望，在我死后，还可以看到最心爱的人。”
在她死后，还能看到最爱的人，还能静静的守护着他们，无论是墨卿，还是妈妈，怡南就得，这也是一种幸福。
怡南紧紧的握住赵可可的手，神情凝重的恳求，“可可，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赵可可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