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阿姨，我还要去医院检查身体，至于您说的事，请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可以。”凌竹雨挑明一笑，但话锋突然一转，“我是很有耐心等的，但墨卿的父亲可是急脾气，拖得太久，我可不敢保证他不会为难艾家。”
怡南冷冷的一笑，呵，好一个软硬皆施啊。逼得人来退路都没有。
“我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凌竹雨拎起lv手包，雪白的貂裘轻披在肩上，越显富贵。
她踩着高跟鞋，在怡南身边停住脚步，但语气明显没有刚刚的锋利了，“怡南啊，你别怪阿姨狠心，墨卿已经没有了母亲，我就是他的妈妈，我要为他的人生负责。”
怡南抿着唇，十分艰难的点头。
凌竹雨离开后，怡南才裹着大衣离开。她坐在车后座，目光茫然的看向窗外。司机回头，很客气的说道，“太太，您没事儿吧？”
怡南涣散的目光渐渐的在他身上凝聚，淡笑着询问，“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司机一愣，然后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太太，我也是有苦衷的。”
“没关系，走吧，去医院。”怡南温声说道，慕家人威逼利用的本事，她早已领教。
“那慕先生那边……”司机欲言又止。
怡南笑，有些苦，又有些讽刺，“我比你更不想他知道这些。”
因为超过了预约的时间，约翰逊教授多少的有些不悦，美国人是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他们觉得迟到是浪费别人的时间，是一种不尊重，不负责任的行为。
“对不起，路上堵车了。”怡南用流利的英语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约翰逊教授安排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等待检查报告的空挡，约翰逊教授又询问了她最近最近的一些状况，和日常的饮食作息，怡南一一应答。
检查报告出来后，约翰逊教授很认真的看了遍，然后对怡南说，“恢复的很好，继续保持，下次别忘了按时检查。按照原计划，我会在中国停留两年的时间。”
当然，慕墨卿捐给他一个医院，这是当时谈好的条件，他是个非常守信的人。
怡南点头温笑，头微低垂着，双手交叠在身前，有些扭捏，又有些生涩，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约翰逊教授，我想咨询您一个问题。”
约翰逊教授注视着她，等着她提问。
“我想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能否孕育生子。”怡南的声音淡淡的，温温的。
约翰逊教授一愣，怡南是医护人员，她应该很清楚，心脏病人是不应该生孩子的，因为风险太大。
“怡南，你应该知道，医学上是没有绝对的不可能。你现在的状况很稳定，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承受那种风险，换句话说，这是在赌命。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有医生会让自己的病人冒这种危险。怡南，身为医者，你应该理智一些。”
怡南沉默了半响，是啊，身为医者，她名字答案的，却还是不死心的问道，“约翰逊教授，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我想要一个孩子，有多大的希望？”
约翰逊教授无奈的摇头叹息，他不知该说她是固执，还是愚蠢。“80%。”约翰逊教授一板一眼的回答。
怡南一动不动，眉心紧蹙着，却听约翰逊教授补充道，“80%死亡率，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冒险。以命换命，在医学上看来，就是愚蠢的行为。”
走出医院大门，怡南仰头看着天空，小脸苍白的几近透明。明明是温暖如春了，可怡南突然觉得很冷，她铅白的手紧抓着领口，拢紧了身上的外衣，还是觉得很冷。
“太太，我们回去吗？”司机迎上来。
怡南摇头，“送我去游乐场，我想去散散心。”
“好，好。”司机忙殷切的为怡南开了车门。
游乐场一直是孩子们的天堂，又是春游的时节，游乐场中不停的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怡南坐在旋转木马园区的长椅上，静静的看着木马一次又一次的转起，年幼的孩子们骑在木马上，扬着一张天真而活泼的小脸。
这样的场景让怡南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小萱，或许是最近过的太幸福，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起小萱了，因为小萱一直是她心头的一块痛。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她的小萱已经会跑会跳，或许，也会开口叫妈妈爸爸了。她也可以牵着她女儿柔软的小手，一起做旋转木马，一起看日出日落，她可以静静的守护着她的小萱长大，她和慕墨卿的人生，也因此而完整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天空是蔚蓝的，云朵是雪白的，如果她的小萱有幸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很美。
不知不觉间，脸上有冰凉的东西划落脸颊，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发现是泪。
80%的死亡几率，她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约翰逊教授说的没错，那无异于以命换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两次的缘故，她居然有些畏惧死亡。何况，明知是以命换命，作为母亲，用自己的命去换的孩子的重生，她可以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对于孩子来说，这却不一定是孩子说需要的，一个注定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失去母爱的孩子，这对于他来说，真的公平吗？
“干嘛坐在这里？不冷吗？”耳畔突然传来温润磁性的声音，一身米白色羊绒大衣的慕墨卿已经坐在了她身旁，手臂轻轻的搭在她肩头，目光温柔如水。
怡南静静的看着他，唇角扬着浅浅的笑，“家里闷，所以来坐坐。”
慕墨卿同样看着她，修长的指尖轻轻的触碰上她白皙的面颊，一滴剔透的泪珠在他指尖轻轻的颤抖。“哭了？”
“没有。”怡南含笑摇头，“沙子吹进眼睛里面了。”
慕墨卿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含笑的眸光凝视着她漂亮的眼睛，“我帮你看看。”
“别闹了，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别教坏小孩子。”怡南娇嗔的推开了他。
慕墨卿一直笑着，揽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看着前方不停旋转的木马，“约翰逊教授说你身体状况很稳定，南南，我很高兴。”
他侧头看向她，目光温润含笑，他轻轻的握住怡南的手，呵护在掌心，“南南，只要这样就好了，你陪在我身边，还能陪我吃饭，陪我聊天，和我一起看天空、看海洋，看木马不停的旋转，直到我们生命的尽头，南南，这样就很好了，我很知足。我不想再去奢望那些不现实的东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怡南垂头不语，她自然是明白的，约翰逊教授一定是将她体检的状况和他们今天所有的谈话内容转告给慕墨卿。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意呢，他的心是和她一样的，他们想在一起，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他可以因为爱她而让生命不再完整，可是，她却不能这样自私。
因为，自私的从来都不是爱。
怡南将头轻靠在他肩膀，唇边含着笑，淡声开口，“墨卿，我们回家吧。”
“好。”慕墨卿点头，揽着她一起向游乐场外走去，“冷吗？”他温声询问，同时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
怡南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大衣内，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条纹衬衫。吞吐的气息都吐着白色的雾气。
怡南知道他一定很冷，初春穿夏天的衣服，不冻人才怪。怡南并没有将肩上的衣服还给，而是快步的跑了起来，笑着喊道，“慕墨卿，我们比赛赛跑好不好？”
一看到她跑起来，慕墨卿的心都抽紧了，心脏病人是不能剧烈运动的。“南南别乱跑，小心摔倒。”
慕墨卿快步追上去，一把拥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向园外走去。
怡南伸出双臂环住他颈项，紧紧的抱住他。似乎每一次，他都能很快的追上她。
她扬起下巴看着他，柔柔的询问，“墨卿，你冷吗？”
慕墨卿一笑，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将她抱入车内。
车内空调开得正好，慕墨卿穿着单薄的衬衫，也不觉得冷。“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怡南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回答，“回家吃，你做给我。”
“你确定我做的东西能吃？”慕墨卿失笑，伸出手臂揉了揉她的头，“去吃西餐吧，经纬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法国西餐厅，听说菜式不错。”
他说完，发动了引擎，车子如箭一般穿了出去。
两个人在西餐厅用餐，烛光晚餐，浪漫温馨，通明的高脚杯中红色美酒在烛光之下闪动着盈盈璀璨的光泽。餐桌旁是专业的琴师演奏着小提琴，琴声悠悠，听得人如痴如醉。
用过晚餐后，慕墨卿开车送怡南回别墅。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入睡。
怡南的睡颜很安静，细密的长睫毛在肌肤上投下一片暗影。
他细心的为她掩了下被角，动作轻柔至极，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女孩。“南南，晚安，好梦。”
他俯身亲吻了怡南的额头，然后起身离开。
车子穿破夜色，沿着公路疾速前行，目的地是位于慕家的别墅大院。
慕墨卿走进别墅小楼，客厅内，慕海胜与凌竹雨正在说话，侄女彤彤在一旁玩积木，身上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眉眼间隐隐的有着慕墨泽的模样。
“墨卿，回来啦。”凌竹雨见慕墨卿走进来，笑着开口。
“姨妈，您来了。”慕墨卿礼貌的点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佣人很快递来了一杯温热的黑咖啡。
“爸，最近您身体怎么样？公司忙，一直都没抽出时间过来看您。”慕墨卿抿了口咖啡，温声询问道。
慕海胜目光幽沉，并没有回答。有时间回家伺候那个女人，却没时间来看他老子一眼，这小子还真是二十四孝丈夫。
“我看你爸最近身体挺硬朗的，只要你这个不孝子别继续气他。”凌竹雨半玩笑的说道。
慕墨卿牵动了下唇角，继续低头喝咖啡。
一旁的彤彤还在玩积木，凌竹雨突然走过去，将孩子从地上抱起，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小丫头就知道玩儿，三叔来了也不过去打招呼。”
彤彤这才丢开积木，张开小手臂扑入慕墨卿怀抱。“三叔，彤彤好想你呢，你想彤彤了吗？”
“彤彤乖。”慕墨卿温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然后将孩子放在了地上。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平日里他都是最疼这小丫头的，今天却不愿和孩子太亲近。他明白，凌竹雨是故意将彤彤推进他怀里。
孩子的问题已经成为了他与怡南之间最大的伤痛与阻碍。
彤彤被慕墨卿推开，多少有些不高兴。小孩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嘟着唇，又扑入凌叶琴怀中，“姨奶奶，三叔不和彤彤玩儿，你陪彤彤好不好？”
“好，我们彤彤真可爱。”凌竹雨故意说得很大声，将孩子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粉嫩嫩的面颊。然后继续说道，“墨卿，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结婚生个孩子，看看咱们彤彤多可爱啊，喜欢就赶紧自己生一个。”
终于进入主题了，慕墨卿冷然的牵动唇角，随手点了一根烟，淡淡的吞吐烟雾。
“有孩子在呢，少吸烟。”凌竹雨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让保姆阿姨将彤彤抱到楼上去。
客厅内少了孩童，气氛瞬间就凝重了下来，慕墨卿在水晶烟灰缸中轻弹了下指尖的烟灰，邪冷的一笑，“姨妈，今天酒店的那场意外，是您自导自演的吧？还真够精彩的。其实，您想见见外甥媳妇，我带怡南来见您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
凌竹雨倒也没有丝毫被拆穿的尴尬，她脊背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端的是尊贵优雅，“你将她保护的那么好，姨妈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慕墨卿依旧吸着烟，眸光却是清清冷冷的，即便她不说，慕墨卿也大概能猜到她们之间谈话的内容，凌竹雨惯用的伎俩就是威逼利诱，让怡南离开他。
“姨妈，您对怡南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因为您的出现而让南南不开心。姨妈，您忙我知道，不然，我明天亲自送您回京吧。”慕墨卿不温不火的说道，却明显是逐客令。
凌竹雨哼笑，“你这是要赶姨妈走？姨妈可是专程来参加你的订婚礼的。李家那丫头我见了，很不错，如果你妈还在世，一定会很开心的。”
提到过世的母亲，慕墨卿有些压不住火气了。如果他妈还在世，是啊，如果他母亲没有过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只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不会和李小倩订婚的。我慕墨卿的妻子，只有怡南一个人。姨妈，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和你讨论。”
“如果你不喜欢李小倩，别的女孩也可以。但艾怡南不行。”凌竹雨说的很坚决。
“为什么不行？她哪里不如人？”慕墨卿的声音不由得拔高。
“她哪里都好，可她不能生孩子。”凌竹雨回答的直截了当。
而她的话就好像利刃一样狠狠刺在慕墨卿心口，让他的心鲜血淋漓。“可那又不是她的错，我们不是没有过孩子的，如果不是你们一再的逼迫，我的孩子已经会喊爸爸了。”
提及此事，凌竹雨也多少有些伤感，她微微的一叹，然后说，“墨卿，那件事我很抱歉。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愿意用其他的方式去补偿她，但你们不能继续在一起，你因该明白，姨妈是为了你好。你必须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