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直起身,心头一片寒凉,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可我当时奔去的是法场,下的是乱葬岗!”
见她泪光闪落,说的是句句心声,竹沥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去安慰她。
霆霓却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你跟我说,师娘不是你杀的,可你的银针为什么会出现在当场?你又为什么要当众认下这罪?”
他僵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缓缓放下,从胸膛里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叹息:
“原来,你从未信过我……”
夜幕降临。
他神色寥落,一身素麻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白黯淡,一时间竟生出一些恍惚: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信我者,伤我者,法场寻我者……”
街上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各家店铺纷纷打烊上了板子。
寥寥有几盏微灯先后亮了起来,却远远照不透这即将到来的沉重的夜。
二人相对而立,却都不再说话。
霆霓本以为她会糊涂地过一辈子。
和他去看大漠,听风沙,摇驼铃。
等到他们老了,就找一处僻静之地,种花赏月,葬于同穴。
这些天他们都默契地对某些事绝口不提,才换来这段安宁快乐的日子,不想今日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那些有意忽略的伤,并不会悄悄愈合。
夜幕越来越深,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我只问一句,你今后,还会杀人吗?”她的声音微凉。
话音落时,街旁树上的群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扑拉拉地飞了起来,渐渐融入黑蒙蒙的夜色里。
他的面容也隐在夜色之中,神情难辨,无声地静默着。
“会。”
良久之后,他低低吐出了一个字,嗓音有几分沙哑与冷峻。
小小一个字,却过于重了,毫无防备地狠狠砸在霆霓的心头,直叫她痛吸一口凉气。
她嘴角牵动,无声地笑了一下,几分讽刺几分悲凉,泪水却也随之流淌下来。
以前觉得她眼中的竹沥,只是被世人误解成了鬼医圣手,哪怕他杀了人也是另有苦衷。
鬼医圣手死于腊月十五的法场,而竹沥则是与她携手白头之人。
到头来,竟是她的一场黄粱美梦。
她想不通,为什么偏偏要杀人,哪怕是为了她……
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
夜色已然吞没了一切,连风都是黑的。
她踩上脚蹬,一跃上了马背,勒紧缰绳调转过马头。
“我还等你吗?”他对着她的背影,不带情绪地问。
她没回头,缄默片刻,只撂下一句:“不必了。”
她的嗓音变得喑哑,却恰好掩住了那声颤抖。
大喊一声:“驾!”
马儿朝着礼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如烟雾般晕黄的灯笼,晕染着黑夜里的整条街道,渺茫且空荡。
只留下一个清瘦的身形,以及地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
男子像个木偶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