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她眼前，夜风灌过长廊下，灯火摇曳不定，最终晃了她的眼，她扶着廊柱，转首瞧了房里片刻，便慢慢离开了。
房里，老爷将夫人抱回了床上。熄了灯，他脱掉鞋子，翻身上
床，夫人将才与裴公子说了不少的话，累着了，这会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眯着眼窝在老爷怀里，枯瘦的脸颊上竟有些惬意。
“你得多撑一会儿，多撑一会儿。”老爷下巴蹭着她的脑袋，呢喃出声，“很快就到除夕了，到时你要同我守岁，还要和我说会话……”他哀求的声音很快消融在了寂静的夜里。
除夕前一天，又开始下雪了，雪从辽阔无边的天幕上缓缓飘落，覆盖了巍巍城墙，掩住了红墙绿瓦，道上积雪太过厚实，所幸出门的人少，大都备好了年货，在家里其乐融融得准备除夕夜。
府也早在之前备好了年货，裴公子又差人送了许多，此时府里早已忙活开来，夫人现在不管事了，重担便落在了翟管家，他忙得大冬天热汗直流，频频见此也多少帮些忙，等他们忙完，除夕夜也到了。
这夜，吃过年夜饭，夫人打起精神，要频频推着她去院子里坐会儿，频频怕她受风，怎么都不答应，老爷听罢，拍了拍频频的肩膀，推着夫人出了门。
夜空广远，隔着一堵墙，似乎可以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老爷给夫人拉了张躺椅，他自己拎个凳子坐在一边，频频蹲在躺椅边，撒娇似的将脑袋埋在夫人胸前，一家三口就这样呆着，静默无声。
不远处的走廊，灯火通明，廊下站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下人，他们静静望着院中的三人，翟管家腿软得站不住，有丫鬟注意到，忙抻手扶他，没有人出声，他们很有默契得沉默着。
“你俩倒是说些什么。”夫人躺在躺椅上，入眼便是星海，不觉微笑。她虽说得慢，吐字却很清晰，“过年呢，说点什么吧，也让我高兴高兴。”
频频抬首，手指拂过她落在肩膀的发丝，“过了年，我同娘亲一起去各地做生意，好不好？我发现做生意还挺好玩的。”说话间，她双膝跪在了雪地，入骨的冷意缠上了她的心口，她抱住娘亲的一只胳膊，温言软语，“好不好？”
“好。”简简单单一个字，夫人笑了笑。她动了动手，老爷察觉，抻过手来握住，眉宇间一片沉稳，“累了么？我们回屋。”
话未落，一声巨响，炸落了树枝上积压的白雪，星海耀眼的夜空猛地绽开了一朵朵艳丽的烟，绚烂夺目，转瞬即逝，夫人抖了抖嘴角，“等会吧，我想看会烟。”
适才刮来的风无声得小了下来，上空不断有烟炸开，雪团子接二连三被震落。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夫人眼皮子一抖，慢慢阖上了眼。
三人离得近，频频与老爷早已感觉到了她微弱的气息，见她眼皮子撩不开了，心中大恸，频频膝行了两步，忍不住扑了上去，“娘亲，娘亲。”
老爷定定望着她的脸，不言不语，他知道她还在，默了一会儿，他道：“沁源，新年还未到。”见此，频频心有所悟，撤了半步，老爷俯身上去，唇角贴过她的脸颊，“沁源，等到新的一年，你睁眼瞧瞧我，可好？”
裴公子疾步过来，瞧见廊下跪了乌泱泱一群人，余光瞥见院中三人，大惊失色，忙撩起袍角奔了过去，频频见他来，眼角一红，拉着他也跪了下来。
离榻前一步的距离，他双膝一埋在雪地里，就将颤抖的频频抱在了怀里，他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他知道频频心中有哀痛，有恐惧，有惊慌。他想安抚她的情绪，便试着去蹭她的脸颊，试图用亲昵的动作让她感觉温暖点。
院子里，走廊下，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被封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剥离了空气，让人喘不过来气，上空的烟还在陆陆续续炸开，巨响中，夫人的声音带了些希冀，“频丫头，你哭一声娘亲，哭一声，好不好？”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她的话如暴风骤雨般冲进频频心里，频频瞪大了眼，狠狠将唇咬出了血，“娘亲，别，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