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染缸紧罗密布的排列着,染料颜色各异,犹如化了水的彩虹。
此时,许多女工在染缸旁劳作,手持长棍,熟练地在染缸中翻滚着布料。
“大少爷。”
“大少爷。”
“小姐也来了?”
见到李清霖、李清清两人,女工们纷纷略带恭敬的停下动作,让开通道。
李清霖面带笑意,轻轻点头示意,并无多少架子。
李清清从李清镜的手下挣扎开,一溜烟跑进了一旁的纺屋。
“苟嫂嫂,可还适应?”
李清霖走到一位体型丰满,腰身粗大的女子面前。
正是之前在棚户区的邻居,苟嫂子。
苟嫂嫂一抹额头汗水,敞亮一笑,
“有啥不适应的,这染布的活,放在俺们棚户区可是打破脑袋都抢不到!干一个月,抵得上俺之前卖布半年!”
“去去去,霖哥儿忙你的去,别打扰俺染布,多染一匹,就多得一分钱咧!”
李清霖失笑摇头,拱了拱手。
走进庭院后面的正屋,一个干练的男子见到李清霖,眼中一亮,霍然起身,满脸笑意的将李清霖迎到位置上。
“哦?李兄来了,这是这个月的账簿,你且过目。”
“高兄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李清霖笑着回道,却目光一扫,将账簿上的内容记入脑海,准备晚上回去让李清镜帮忙审查一二。
这干练男子,便是数月前,李清霖拜托高静姝为李清镜找合适的书院,专程上门送来院引的那位高府家丁,高野。
此人也是个厉害人物。
虽然出身低微,乃一介家丁。
但由于高府乃书香世家,高父更是举人出身,开明大义,并不介意府中奴仆经商。
甚至若是有才之辈,高府还会专门赏赐银两,助其发迹。
高野便拿着二两银子当做初始基金,靠着做贩子掮客,短短半年时间便翻了十倍,然后便想正儿八经经商,做点生意。
而或许是李清霖曾赠与他一匹素软缎的缘故,他首先就想到了李贤氏的纺织手艺,想开家染行。
便多次登门拜访,恳请劝说,想聘请李贤氏。
李贤氏出手艺,带学徒,先纺织,后染布。
而他出场地、资金、卖布渠道。
李清霖有些犹豫,反而是李贤氏颇为惊喜。
之前李贤氏待在院子里,虽然好吃好喝的,凡是都是两位奴仆操持,但整日都是无精打采的,有些困顿。
早就想找点事做了!
现在这老太太,每天有规律的早起,到染纺行来巡视,当个技术师傅,指导女工。
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背也直了,腿脚也利索了,气也不喘气了。
还干脆把苟嫂嫂和几名棚户区知根知底,生性淳朴的妇人拉过来,也算是给她们谋了个差事。
见此,李清霖干脆自己也掏了二十两银子,相当于入股。
也不图赚多少钱,就图老太太开心。
之后,李清霖又去隔壁纺屋绕了圈。
李贤氏看到李清霖,打了声招呼,便忙自个儿的去了。
只可惜她的眼疾不便视物,往往需要趴下身子,凑拢才能看清。
但纺屋里的学徒、工人,不敢有半点轻视怠慢。
……
纺车声滚滚,天色渐渐暗沉。
染行打烊,一众女工、学徒纷纷离去。
李清霖唤来车行,便与李贤氏三人归家。
车轴旋转,驶过长街。
路上亮起了灯笼,结彩遥天地,繁光远缀天。
还未到家,李清霖便远远地看到门外,安静的停靠着一辆华丽的四轮车架。
有四匹骏马牵引,眼睛炯炯有神,身披金饰,毛发闪耀着精光。
“嘶,这莫不是上等的战马?只有内城的那些大家族,才有底气豢养吧?”
“声音小点,看到马车的流苏没,那是王府的人!”
“四马拉车,车里莫不是王家哪位族老?甚至是王姥爷子?”
街上路人议论纷纷,目光夹杂着好奇和艳羡。
还好李家院子所处并非闹市,往来人流量不多,否则怕是要引起大量围观。
李清霖跃下马车,小心扶下李贤氏。
便见从四轮车架旁,有个高大魁梧,满头卷发的男子,似乎早就等待多时了。
正是王猛。
王猛一看到李清霖,顿时眼前一亮。
他大步跑来,临到李清霖面前,更是作势欲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李兄啊李兄,你真乃我义父也!”
李清霖一愣,立刻将王猛扶起。
“王兄何至于此,快进屋说。”
察觉到不少路人目露惊疑不定的神色,李清霖拉着王猛进屋。
片刻后,下人端来两杯凉茶,缓缓退去,便门扉合上。
“李兄可知我那大哥,前几个月就死了,死在劫域之中。”
王猛冷不丁的开口,让李清霖微惊。
“老爷子一直密而不发,直到前些日子,余鸢大师从县外归来,迟迟不见王羡,逼问之下,老爷子才说出实情。”
说到这,王猛颇为感激的对李清霖继续说道,
“还好当日李兄就劝告我,莫要轻举妄动,当静观其变,以待天时,果不其然,我啥事也没做,家主之位就快落到我头上了!”
李清霖闻言,却有些疑惑,
“那王羡,是怎么死的?”
王猛目光微敛,语气有些沉重,
“听说,是死在水衡柳的山门外,但奇怪的是,传回王羡死讯的族老,王松,也离奇的暴毙!还是提刑司的人领着尸体找上门来,我王家才知晓。”
“也不知是哪个歹人,居然敢强杀王松这位炼髓高手,手段残忍,只余一滩肉泥!
关键是提刑司的态度暧昧,居然不愿吐露凶手的信息,真是怪事……”
李清霖脸色不变,端起凉茶微润喉咙,点点头,
“确实太歹毒了。”
之后,两人又寒暄几句,互相诉说最近的遭遇,王猛早已知道李清霖成为五老清心斋亲传弟子的消息,之前也送来过贺礼。
“王兄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叙旧情的?”
李清霖突然开口说道。
王猛脸色一怔,轻轻一笑,
“是,也不是。李兄,还记得那位养虫的马大师吗?“
李清霖闻言,眉头一皱,目露疑惑之色,
“自然知晓,马大师不是一举拿下冬虫斗虎宴的魁首,成了你王宅的座上宾吗?”
“那是之前。”
王猛脸上笑意淡淡消去,端起茶杯,轻轻摇晃,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
“马大师糊涂啊,当个养虫的大师,我王宅自然好生供着他。但他偏偏人逢得意后……站了队,还站错了!”
说着,王猛认真的看向李清霖,
“李兄,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李清霖陡然反应过来,王羡身死,那之前押宝在他身上的势力,要么改弦易辙投靠王猛,要么,则被王猛杀鸡儆猴!
而柿子挑软的捏,马大师这等名气极大,却本身根基孱弱的,却是最擅悲鸣啼叫的鸡!
“他的事严重么?”李清霖面无表情的问道。
“当日冬虫宴时,他送了王羡一只腹部生有‘王’字纹路的蝈蝈,说此乃天生异相,当赠王家麒麟儿。”
王猛似笑非笑,
“我知道李兄曾随他学过几手养虫之法,所以今日,特地登门询问,我该如何处置他?”
李清霖抬起头,看向王猛。
王猛的目光中,有探究,有忌惮,也有试探。
让李清霖隐隐觉得有一些陌生。
居其位,谋其职。
曾经的王猛,只是区区一庶子,自然百无禁忌,英勇无俦。
但现在成了少族长,权势加身,却也成了某种枷锁。
让他不得不开始运筹、设计、推测人心。
今时今日的李清霖,不但武学境界丝毫不逊色于王猛,还是掌旗提刑,亦是养神高手的亲传。
论地位,已经不逊色于他这位准王家嗣子多少了。
所以王猛就无法再像过去那般,洒脱肆意的对待他。
要辅以利益,当做盟友。
这次,便是某种利益的交换。
李清霖沉默了下,
“马大师年事已高,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好。”
王猛爽快应允,立刻起身,又恢复那副爽朗豪气的模样,大笑一声,
“那李兄,王猛这就告辞了,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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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