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眼神蹙冷。</p>
九戎会表面看似和和顺顺，可每年年席办完，罚的或者赏的，总有人心破冰浮动，内里暗涌，关略这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p>
只是这次公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劫走楼轻潇，看来是冲着他来的。</p>
当夜整个九戎会上下都不得安稳，不管心中有没有鬼，所有人都像踩在薄冰之上，生怕自己卷入这次事端中去。</p>
天色破晓之时关略总算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但很快叶覃和老麦赶到，他揉着发涨的太阳穴问：“怎么样？”</p>
叶覃摇头：“九哥，底下人都去找了，还没消息！”</p>
“你呢？”关略又转向老麦。</p>
老麦无声叹口气，他脸上的表情其实就已经讲明了。</p>
“老九，你也别太担心，既然对方敢绑架楼轻潇，肯定是要拿她跟你谈条件，一时半会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老麦的话确有道理，可这十多个小时对于关略而言已经是煎熬。</p>
他确定对方肯定清楚楼轻潇是他的软肋才会对她下手，可下手之后又迟迟不来消息，这分明是在有意瓦解关略的定力和耐心。</p>
这样又等了几个小时，时近正午的时候关略手机总算响了起来，老麦和叶覃都屏住了呼吸。</p>
关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一串陌生的云凌本地号码，他略略收了点气息，摁了接听键。</p>
“喂，哪位？”音色依然沉稳。</p>
对方突兀地笑了一声：“不愧是老爷子选的接班人，到这时候你居然还能这么稳。”</p>
关略已经听出对方的声音，跟着也冷笑了一声：“谢谢肯定，只是事情闹到这地步，你我之间也不必再讲这些虚礼，峰叔你不妨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p>
迟峰在那头又是一串笑声，张扬肆意。</p>
“痛快，跟小九你说话就是省力，不过峰叔难得来趟云凌，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当晚辈的诚意？你来见我，我们当面谈？”</p>
关略看了一眼站对面的老麦，老麦正在对他使眼色，用嘴型告诉他“不行”！</p>
关略垂下头去，略带讽刺的笑：“峰叔你这次闹得未免有些太大了，如果你想见我直说就行了，何必要大费周章至此！”</p>
“那就看小九你有几分诚意了。既然你不顾情面非要搞到一尸两命，那么峰叔绑你两个女人也算道义！”</p>
关略只觉心口一沉，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p>
“迟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他妈还绑了唐惊程？”</p>
老麦和叶覃听到“唐惊程”三个字也是一惊。</p>
关略已经沉不住气。</p>
“哈哈哈……”迟峰的目的已经达到，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冷，“关九，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诚意来见我了？”</p>
关略努力压住胸口往上窜的那股气：“好，你把地址告诉我！”</p>
“西郊荷园07栋，你一个人过来见我，如果报警或者带人，这两个女人你一个都别想带回去！”</p>
……</p>
荷园是几年前开发的一块生态住宅区，在西郊境内，当时项目刚启动时宣传噱头做得很好，什么依山傍水生态安宁，结果房子建到一半开发商就跑了，承建商停工，于是那一片便成了云凌有名的烂尾楼区。</p>
政府也没法管，荒废几年下来，烂尾楼就全成了没人会去的荒山孤楼。</p>
关略独自驾车过去，那一片都是废墟和烂楼，07栋是小区最里面一栋，车子再往里面去就没有路了，到处都是沙石瓦砾和半人高的杂草，关略只能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再步行过去。</p>
楼下站了几个迟峰的下手，见关略过来便立即有人上前搜身。</p>
关略没傻到会带枪过来，没搜到任何东西，其中两人便带关略上楼。</p>
烂尾楼肯定没有电梯，一层层楼梯往上走，关略心思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直至走到第十一层的时候前面带头的人终于停了下来。</p>
“过去吧，迟爷就在里面等你！”</p>
关略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转过柱子，整层楼的格局便尽收眼底。</p>
因为还只是半成品，没有隔墙和围栏，整层通透。</p>
迟峰就背光而坐，身后站了几个随从。</p>
啪啪啪…椅子上的迟峰看到关略走过来，不由鼓了几声掌。</p>
“小九，你果然是痴情种，居然真为了女人只身来见我！”</p>
关略不由淡漠笑：“峰叔架子太大，我发帖子请峰叔来云凌，峰叔迟迟不肯来，现在非要弄成这样，我岂能不见你。”</p>
迟峰听完便面露恶寒：“你别他妈跟我提帖子的事，我只不过是平时私下里多捞了一些，你居然真要对我下手！”</p>
“这是帮里的规矩！”关略丝毫不畏惧，“老爷子生前就已经说明，九戎台可捞偏门，但触大纪的事一概不许碰，你这些年在云南勾结苏家走私，从原石到木材生意，到底捞了多少回去你自己心里清楚！”</p>
“那也是我的本事！”迟峰似乎不甘心承认自己违反帮规，“老爷子年纪越大越糊涂，黄赌毒都不准我们再沾，可我不能跟着他犯糊涂，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要吃饭，光靠几间浴场宾馆能干什么？”</p>
说来说去还是嫌到手的不够多，人性贪欲总是无穷无尽。</p>
关略不想跟他争辩这些事。</p>
“既然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就必须按帮规处理，多大错怎么罚都有依可寻，你要觉得不公大可在席上提出来，没必要背地里跟我玩这些阴的！”</p>
“我玩阴的？关九，要不是你他妈逼我，我会走到这一步？”迟峰也知自己这部棋已经是最后一步，往后，要么是绝路，要么就是柳暗明再一村。</p>
“你给我发帖子，命我周三抵达云凌，我也只不过是拖了一天而已，你大可以罚我，何必弄得一尸两命！”迟峰想到范丽丽躺在手术台上小腹高隆的惨象就觉得心里一口气压不下去。</p>
“我承认我迟峰这半辈子罪孽深重，原本以为肯定是要绝子绝孙，可没料到丽丽的肚子还能这么争气，我年近五十还能得一儿子，可你他妈怎么就见不得我好，不就耽搁一天吗？耽搁一天你就拿我的儿子开刀？”</p>
迟峰说到后面已经有些泪眼浑浊，毕竟是丧子之痛，犹如剐心，只是悲痛之余就只剩仇怨了。</p>
关略当场把迟峰的话大致想了一遍，一尸两命，他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事，只是他也知道，迟峰在气头上肯定也听不进自己的解释。</p>
“无论你信不信，范丽丽的死跟我毫无关系，或许有人想借机拨起九戎台的内部矛盾，也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p>
“放屁！”迟峰根本没有耐心让关略把话说完，“没有哪个侩子手会承认自己杀错人，不过没关系，我儿子尚未到人世就胎死腹中，这个公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替他讨回来。”</p>
迟峰说完便对旁边的人使了个脸色，很快楼上就响起脚步声，几个人押着楼轻潇和唐惊程下来，两人双手都被反绑着，嘴巴塞了布团，双眼也被蒙了一块黑布。</p>
几个人将她们押到迟峰面前。</p>
“把她们眼睛上的布条解开！”迟峰发令，立即有两个手下走过去替她们把布条解开。</p>
一直处于黑暗中的视线突然遭遇到强光，楼轻潇和唐惊程在布条解开的那一瞬间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躲避光线，缓了几秒才抬头，首先看到的自然是视线尽头处的关略。</p>
楼轻潇看到关略没有过多震惊，她之前毕竟是特警，拿过抢砍过人，也知道关略的身份，所以昨天她被人绑来这里并没有太过惊恐，因为知道关略肯定会来救她。</p>
可是唐惊程不同，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昨晚被人绑来之后就一直单独关在楼上一个小房间里，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跟她透露过任何消息。</p>
她不知道绑她的是谁，更不知道这些人绑她的目的，直到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来，她恢复视线，看到关略的那一眼，心里像是瞬间又有了光明。</p>
她曾说过的，他来了，她的世界就亮了。</p>
关略沉然的目光在唐惊程和楼轻潇脸上各自扫了一眼，最后转向迟峰。</p>
“痛快点吧，你想我怎么做？”</p>
“很简单，我们来玩个游戏！”迟峰已经从刚才的悲恸中缓过神来，浑浊的眼睛里是被仇恨冲刷后的阴狠。他又向旁边手下使了个眼色，自有两人过去将唐惊程和楼轻潇带到两根裸柱面前。</p>
“给我把九哥这俩心肝绑上！”</p>
“是！”</p>
下手领命，熟练地将唐惊程和楼轻潇分别绑到两根并排的柱子上，捆绑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空阔的废楼里只听到风声和费力的抽绳声。</p>
唐惊程和楼轻潇面色都比较冷静，不哭不闹，如此胆量倒让迟峰下手有些吃惊。</p>
关略目光沉沉，站在离她们数米远的地方，定定看着两人被牢牢绑在柱子上。</p>
“峰叔，你这是什么意思？”</p>
“刚才说了，想你陪我玩个游戏！”迟峰边说边从腰侧掏出枪来，上膛，缓缓踱步站到两根柱子前面。</p>
“规则很简单，我这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让我失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我没你这么心狠，我只要拿走你一条命，也就是说，今天这两个女人之间你只能选择救一个，谁留谁死，你决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