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洗衣机打开，倒了一点洗衣液进去……</p>
这些年家务事她从来都不干，唐稷一直都是由罗阿姨照顾，罗阿姨每次洗衣服之前都会掏一下他的口袋，男人大多粗心大意，口袋里经常有散钱和烟之类的东西，放洗衣机里搅烂了可不行。</p>
唐惊程便学着罗阿姨的样子，盘坐到地上，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小纸条和发票。</p>
发票是超市出具的购物清单。</p>
蘑菇三两，猪里脊500克，白鱼还有其余净菜若干，水果几样，另外还买了两瓶红酒。</p>
都是唐惊程素日里喜欢吃的东西。</p>
发票日期是她和关略从云南回来那日，而那张小纸条上记了她回程的航班信息。</p>
她还记得唐稷说啊。</p>
“好，那你回来那天爸爸去机场接你，让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p>
天色大阴，暴雨倾盆。</p>
两日后唐稷的死讯见报，众人唏嘘，唯一最高兴的应该是苏闳治。</p>
苏霑那时候已经出院，在家疗养。</p>
“爸，唐稷死了，牢里那替死鬼已经画押认罪，很快法庭就会宣判，一旦立案判刑，您就能高枕无忧了。”</p>
苏闳治拄着拐杖，脸上却似乎看出一丝宽松。</p>
怎么可能高枕无忧？苏诀已经知道了玉麒麟的事，为此他痛失了17(百分号)的股份来封住他的口，可苏闳治知道苏诀的胃口肯定不止这些，他看不透这大儿子的心思，越是看不透才越害怕焦虑。</p>
不过苏霑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甚至心里还怨愤苏闳治转了17(百分号)的股份给苏诀，只是有些话他不敢直接问，于是拐弯抹角地说：“爸，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应该能回公司上班。”</p>
“好。”</p>
“那我以后的打算……？”苏霑在试探，苏闳治皱了下眉。</p>
“什么打算？你回来后还是老位置！”</p>
“爸，那我怎么做得下去？苏诀现在进了董事局，又是总经理，肯定直接骑到我头上了…”苏霑心里郁闷。</p>
苏闳治有些不耐烦地叹气：“你这算什么话？什么叫他骑到你头上？你哥现在在公司正在劲头上，董事局那帮老东西又都向着他，你这次回去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一些，别没事在背后给他使绊，好好配合他给公司办些实事正事，不然哪天再出篓子我也帮不了你。”</p>
苏闳治这一番话瞬时让苏霑清醒。</p>
先前自己被唐惊程捅了两刀，身心饱受痛苦，苏闳治却因为一只玉麒麟就既往不咎，这份怨气苏霑还记在心上，可没料自己在医院躺了一阵子，回来发现苏诀已经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苏闳治言语里已经尽向着他。</p>
这话的意思还不明显吗？</p>
或许真如外界说传，老爷子要挪宠了！</p>
这怎么行！</p>
不过苏霑这些话也不会当面挑明，面上应了，心里却万般不服气。</p>
苏闳治自觉自己有些话也说重了，回头又来宽慰他：“爸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阿诀，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爸也就你们两个儿子，将来苏梵留给你们，我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够齐心协力把公司好好继承下去。”</p>
这话说得漂亮，却是意图模糊。</p>
苏霑心里发寒，也没吱声。</p>
苏闳治想了想，又想起来云南那茬。</p>
“缅甸那边来消息了，我们压在边境的那两车药已经销毁，不过几车石料还得想办法弄进来，昨天我已经给范庆岩打了电话…”</p>
苏霑一听“范庆岩”三个字就立马精神紧绷。</p>
“他跟您说了什么？”</p>
“两天后便是九戎台年中聚宴，各地主事都会回来，范庆岩也会回云凌，你去跟他见一面…”</p>
“爸您的意思是…答应他之前的条件？”</p>
“不然还能怎么样？前阵子关九在云南呆了几天，表面游山玩水，其实就是在那边盯着我的货，害我一千多万的药材全部过期，这笔账我会记在关九头上，不过以后这生意还得坐下去。”</p>
“可只要关九不松口，范庆岩未必有这胆子。”</p>
“那你就错了，范庆岩的胃口可比迟峰大，胃口一大，胆子既然也大了。”苏闳治眼里泛出笑意，两手交叠盖在拐杖龙头上，右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戴的那枚玉扳指。</p>
两日后，云凌的雨未停。</p>
似乎每年这个季节都要连绵暴雨数日。</p>
邱启冠的忌日，唐惊程清晨起床，将烟缸里的烟蒂倒干净，洗漱，沐浴，裸着身子站在镜子前面洗脸，盘发。</p>
镜中出现一张清冷的面孔，小巧苍白，往下去是瘦削的锁骨，右肩狰狞的伤疤。</p>
再往下去，挺立的胸，小腹，湿濡的双腿和脚趾。</p>
她所有一切都曾展露在那男人面前，翻云覆雨，她从他身上汲取过这世上最激昂的欢愉，可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羞耻。</p>
“启冠，我会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去见你…”</p>
她将池台上的匕首重新挂到自己脖子上，穿衣出门。</p>
邱玥仪那天也起得特别早，去街口常去的老字号买了早点和热豆浆，她拎着走回来。</p>
邱启冠以前住的房间保持原样，只在靠窗的桌上按了一个灵堂。</p>
日日奉香，排位前面的小瓶里插着新鲜的枝。</p>
“启冠，早，今天吃小笼包。”</p>
老太太将豆浆分一半放到牌位前面，香点起来，日日如此，即使今天是他的忌日也没有例外。</p>
直到门铃响起来，邱玥仪去开门，看到门外的唐惊程。</p>
“你怎么来了？”</p>
唐惊程不说话，将手里的伞收了搁在门口，进屋。</p>
邱启冠的香刚点上，她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没有进去，转身，双腿弯曲直，“嘭-”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p>
“你这是…”</p>
唐惊程不接话，双手撑地给邱玥仪磕了三个头。</p>
站起来，表情阴冷，走到门口拿了伞出去……</p>
来去无声，雷电闪进屋里，天色更阴了，雨仿佛一时间又大了起来。</p>
将军府，九戎台年中聚宴，门口挂了“谢绝外宾”的牌子，几十辆黑色车子都停在那，各地主事都带了随从人员，一缕统一着装守在那里。</p>
唐惊程踏着水淌走过去，一身黑裙，撑着宽大的伞。</p>
雨水把灯红酒绿都浇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