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这一点小动作的华玉盏稍稍侧目，眼神里透出些许复杂，把手伸向身后去握住了她的手。
熟悉的温凉的温度让桑宁的心定了下来，华老师还在这里就好。
虽然这么想很奇怪，明明华老师人就一直站在这里的，但是因为总是不懂他在想什么，有时即使人在身边也觉得距离很远。尤其他微微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像随时都要失去他似的。
桑宁的心刚安下来，就看到一个人端着盛肉的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还在奇怪这里怎么还有别人，却看到那个人竟然是——是——高学夫！？他怎么也会在这里啊！？
高学夫也是很意外，连忙打了招呼：“华老师，桑宁同学。”
他不认识华玉龙，但华玉龙知道他是谁，于是华玉龙疑问的目光投向闻教授——
闻教授压低声音说：“这不是我不能天天在这帮忙守着，我弟弟一个人怕看顾不过来就找个人帮忙。找别人我怕穿了帮，这孩子不是好骗嘛，跟他说我弟媳精神有问题，又患了稀有的贫血症需要吃肉喝血补充他也信了，不然我跟别人说谁信啊？”
桑宁听到这个回答默默吐槽：闻教授你太不厚道了！就这么让什么都不知道的高学夫来帮忙，万一真的出事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好在闻教授和闻海明还是很防备万一的，一吃完东西马上又把闻夫人捆了起来。
“小高啊，辛苦你了，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高学夫应了一声就先告辞离开了，只剩下知情人也就好说话多了。
华玉龙看向闻海明，“你确定尊夫人当时确实是咽气了吗？”
闻海明点了点头，“她确实是……咽过气。她那时一咽气我就把返魂香点了……”
大概是闻教授事先对他说过什么，闻海明看起来很配合，而且这几天被他“救活”的妻子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受到的打击几乎能够成为教训了。
他忽而抬起头欲言又止，其实他想问的大家都清楚，只是他不敢听到答案。
闻教授上前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样，有救吗？”
华玉龙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你不会到现在还想着能救吧？这已经不是人了——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她不要尸变了。”
“你是说她是……活死人？”
蹲在闻夫人身边的闻海明似乎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伏在她腿上低声念着：“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只是想救她，最终却只是把她变成个活死人！
对此华玉龙只是沉默，死而复生和长生不老，人类为了这两件事已经做了太多弄巧成拙的事，他们已经连指责的兴趣都没有。
甚至于，他们自己不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吗。
只是能够得到这种机缘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闻海明在悲痛之中无心其他，闻教授却是不能不做打算，“华先生，你看这该怎么办？”
这个社会是不会给一个活死人立足之地的，甚至于带着活死人的他们也一样。闻夫人这副样子除了高学夫还能骗到谁？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他真的不敢想。
可是现在人已经变成了这样，该怎么办？弄死？那谁也下不去手。而继续让她活着又会变成怎样？
“——先把她带到公馆来吧，在居民小区里万一闹出什么动静不太好，我让人把后院的客房收拾一下，闻先生也一起过来吧。”
这意思是要让他们夫妻暂时住在华公馆了，这倒也正合闻教授的意。虽然闻夫人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危险性，但这么窝藏在小居民楼里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她哪天真的变成个丧尸之类。
现在除了华玉龙，怕也真没有谁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
回程的路上因为多了闻海明夫妇，华玉龙就去坐了华玉盏的车，一直乖乖保持沉默不敢乱说话的桑宁这才从副驾驶转头，问：“华先生，闻夫人以后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了吗？她已经不能好转了吗？”
“好转啊……”华玉龙慢悠悠的重复着，“如果只是‘好转’的话，还是可以的……”
“诶？”桑宁很意外也很不解——如果华玉龙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这种想法似乎不只是她，还有很多人，包括闻教授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因为不能说啊，说了会出更大的乱子的。”
这样的说法让桑宁有点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只是她终究没忍住好奇心，心想反正如果不能说华先生也就不会告诉她，不过是多问一句：“那要怎么做？”
华玉龙倒没什么好瞒她的，语气依然风淡云轻，只是瞥了一眼仿佛专心开车的华玉盏——“吃人啊，她现在跟行尸走肉一样无非就是吃的东西不对，只要吃人，很快就能恢复神智了。只不过依然是个活死人，活一天，就得吃一天人。”
桑宁顿时不说话了，她真的问了很不得了的问题，知道了这样的答案万一哪一天她没人住告诉了别人怎么办啊！
但华玉龙丝毫不担心这样的可能性，他只是从后视镜里看着华玉盏漆黑得如同深潭的眼，他知道华玉盏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千年前被复活的月见明明也要靠吃人维生，却到死都不肯碰一口。
——那不是很好吗，他的月见没有变成个吃人的怪物。
可是说不定他也想过，哪怕撬开她的嘴也要让她吃下去，也要让她多活一刻。只是他最终忍住了罢了，因为玉盏又怎么可能不满足月见的心愿呢。
这是他见过，最傻的两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