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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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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油漆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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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昨天,如苟木匠在油菜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到傍晚回家后他又免不得要对女儿发一顿牢骚。第二天一大早,他起床后先是开了三用机,然后就叫醒了家里所有的人,吩咐儿子去放牛,女儿去拾猪粪,老婆应该弄早饭,还要喂猪、洗衣服,他自己要把茅坑里的粪挑到田上去。一个早晨过去后,他就累坏了。

上午,他在家里等着油漆匠。他一边听戏一边不停地抬起手腕来看表。这手表买来还不到半年时间,他脸上有一种得意的神气,也因为心里焦躁和恼火,脸上又露出来愤怒的表情。他走出屋去,嘴里还在不断地骂别人不守信誉,耽误了他的宝贵时间。他眼巴巴地朝马路上张望,看见有几个人是从河边街来的,就是偏偏不见油漆匠。只见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在大路上练习骑自行车,那小家伙勇敢的精神似乎象征着这个时代的一种潮流现象;有一位老农在堤下面拾猪粪,他那诚恳的模样比一头老黄牛还要温驯。有人在做自己菜园里的事情,有人拿着铁锹从田间收工回来,有人在为自己的新房子刷水泥浆,也有人在闲谈、散步------这是一种自由的景象,一幅甜美又和谐的乡村图画,多么宜人而且幽雅。

等了很长时间,仍然不见油漆匠的到来,如苟木匠终于忍耐不住了,于是他拿起铁锹上田去。他一边走一边在骂侄子谢庚办事不可靠,请一个油漆匠都请不来。然后,他又突然高声唱起了采茶戏:“人往高来水往低,龙游浅水遭虾戏------”

他一面唱戏,脸上露出来一种调皮的笑意,走路的姿势就像一个精神有点儿失常的男人。一位妇女与他对面走过去后,忍不住用右手捂着嘴巴笑。然后,她对路旁的两个观望者说道:“如苟木匠又在发疯了!这天气一定要变了!”

直到傍晚,油漆匠都没有来。如苟木匠气坏了,他明明是大前天就让谢庚去河边街请油漆匠的——明明谢庚回来说油漆匠答应今天过来的啊,怎么就没有来呢?他气呼呼地来到弟弟家中,可是谢庚不在家里。他一会骂谢庚,一会又骂那个还没见过面的油漆匠。他认为现代的年青人都变坏了,都学会了欺骗别人。他一直唠叨着,没完没了。谢金苟站在旁边看着他发牢骚,却只是一言不发,也不愿理睬他。他看看天色已晚,才怏怏不乐地回家去。

在路上,他正好碰上了从农机厂下班回来的谢庚。对方一下自行车,他就骂对方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办事不可靠,害得他在家里白白苦等了一天。谢庚脸上变得通红,有点气愤地说:“人家今天没工夫,要等明天------你用不上在家等啊!”

“又说是明天!可能又是哄骗我们的吧?”如苟木匠跳起来,大声嚷着。

“你不相信就拉倒!”

谢庚说完这句话后,就气冲冲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其实,他实在不愿意帮他的这位伯父办事。如苟木匠茫然地望着对方的背影,然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才走。

次日,天刚蒙蒙亮,如苟木匠就吩咐老婆去菜园里多弄些白萝卜来,因为今天家里要来油漆匠,必须招待人家吃饭。然后,他又打开后门,睁大眼睛朝马路上张望。但是,太阳升出来了,却还不见油漆匠到来。如苟木匠又气上心头,他一会儿在屋内转悠,一会儿又跑到马路上去探望,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接着,他又这样怨恨道:“难道这个油漆匠爱睡懒觉?难道他今天又会不来?我哪有这闲工夫等他呀?这个家伙,真是的!”

早饭过后,油漆匠总算是来了。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皮肤很白,脸蛋儿英俊漂亮,不像种田人。他穿一套涤咔布料青年装,留着乌黑的长头发,骑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轻便自行车。如苟木匠一见他就傻了双眼,茫然若失地打量着他,又是怀疑又是顾虑,然后又这么问道:“你就是油漆匠?你还懂得安装门窗玻璃的技术?”

如苟木匠一问完,接上就肆意地当着油漆匠的面骂侄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帮他雇来了这么一位像个花花公子似的人。他觉得自己骂够了就转过身去,再又转过身来,样子匆忙又烦躁。

“大伯,您是不相信我的手艺吗?”油漆匠问。

“我看你这小小的年纪和模样儿------”如苟木匠连连摇头,继续说道:“小兄弟,我们种田人建这么一幢好的房子实在不容易!你看看,处处都是花了不少钱啊!假若这些平平整整的门和窗户让人乱刷乱装,那可就真不好看啊!其实,手艺这碗饭可不是好吃的。我谢老雕做了三十多年的木匠,总结出了一个真理——也就是说,你要是做不好事情,即使你不要工钱人家也不高兴。你说是吗?——真是的!”

油漆匠放好自行车,然后他对如苟木匠说:“我也做了好几年的漆匠呢,而且我的雇主一般都是大老板;我做的业务都是高楼大厦,我用过的油漆可以流成一条小河。不是我吹牛,做您这点小事情,我闭上眼睛都能干好!您还这么不放心,我不是看在老同学谢庚的情面上,我才不会来挣您这点小钱呢!”

如苟木匠听对方这么一说,居然被对方震慑住了。随即他又将脸一沉,这样说道:“好吧,既然你已经来了,你和我侄子又是老同学,我就暂且相信你了。不过,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没有做好事情我就不给钱。再说有些问题,我也得讲清楚,比如油漆的质量、玻璃的厚度——也就是说,你要给我用最好的材料,而且要优惠。至于结账嘛------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当然嘛,等你完工后,若是我验收满意了,我也许会考虑尽快跟你算清账。”

油漆匠睁大两个机灵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我答应您。”

“那我就先给你介绍一下整个工程,然后我们再商议价格,好吗?”如苟木匠问。

“没问题。”油漆匠答应了一声,他把自行车上的工具袋子解下来。袋子里有金属工具相碰的响声,他找出一件长工作服来便穿上了,上面沾满了油漆。他跟在如苟木匠的身后,如苟木匠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他们所要商议的业务。

“------大门一扇,小门有四扇;窗子总共有六个,还有一张桌子和五个椅子,材料费和工钱总共需要多少?你先开一个价,我也好划算一下。”

“我们应该按照面积来计算,就是说一个平方面的价格是------”

“不行。”如苟木匠打断对方的话说:“我可不懂那个算法,我要来硬的算法。你爽快说一句,到底要多少钱?”他又补上一句道:“万一你说得太贵了的话,我就不让你做。”

油漆匠摇了摇头,有点为难地说:“这个------好难说呀!”

“一点也不难说。你估算一下,——你是心中有数的,绝不会吃亏上当。当然,我心里也有数的,你想来这里捉弄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油漆匠苦笑了一声,然后向对方告辞。如苟木匠看见油漆匠要走,却故意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来,尽管他心里头有点着急。等在他身后的胡仁寿忍耐不住了,她对老公说:“你就是改不了这鬼怪脾气!人家会多要我们的钱吗?”

“你懂什么?”如苟木匠喝道:“你这个丑江苏婆子!你这个贱江苏婆子!你以为我的钱是大路上捡来的吗?真是的!”

油漆匠突然站住了,转身过来问如苟木匠:“要么,您可以先开个价?”

“我哪里说得准呀!你是做这一行的,应该是你先开价钱的嘛。”如苟木匠说完,又在心里头对自己道:“等他说出来,我再认认真真地与他还价了。”

油漆匠想了一下,最后说:“五百块。”

“什么!”如苟木匠装模作样地大吃一惊,继续大声道:“乱说!你以为我不懂这个行情呀?三百块钱,你做不做?”

油漆匠没有回答,他推车便走。如苟木匠接着说:“三百三,怎么样?”

油漆匠说道:“大伯呀,您总不能让我亏本吧?”

如苟木匠把手一挥,说道:“那好,你走吧。”他望见油漆匠离去,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只猴子不上树,另一只猴子还会爬上树梢呢!”

“你这样无聊的人啊,永远都没有人给你做事!”木匠老婆又气又急地骂道。

“不关你屁事!”如苟木匠喝道:“他不做,难道就没有别的人做吗?真是的!”

“当然有。”油漆匠突然又转回头来了,他接着说:“大伯,碰到您算我倒霉,我就是亏本也得帮您做这一回,要不然我怎么和谢庚交待呀!算了,不多说了,我帮您做,行吗?”

“三百三就行。”如苟木匠坚决地说。

“好哪,好哪,随您给多少,算我帮您做的。”

油漆匠说完,他架好自行车,取下工具袋就走进了堂屋。如苟木匠沾沾自喜,满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并且骄傲地小看起别人来。

看上去这是一家很实在的农户,因为这眼前的情况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富足。堂屋里放了不少的新家具,门和窗户全部都是杉木料做的,并且做工非常精细,平整无缝隙,内行一看就了解得出师傅的手艺实在过硬。墙壁上安装好了电线,一挡一挡的有条不紊。一只土母鸡在地上拉了屎,木匠老婆赶忙过去扫掉。吃饭的桌子上放了两只热水瓶,她不声不响地给油漆匠倒了一杯开水。谢玉花从灶房里走出来,她说猪食准备好了,叫母亲去喂猪食。如苟木匠大声喊女儿赶快去弄饭。准备中午的饭当然还为时过早,他知道自己说得不合理,便连忙改口叫女儿去买两斤猪肉;他再三叮嘱女儿,只能买两斤。

这时,油漆匠已经开始工作了。他首先将门窗用木砂纸擦光滑,填上一种胶粉,然后才可以刷漆。等到油漆干了,他还得补刷一次。如苟木匠一直守在旁边观察着,他有时面带微笑,像一位仁慈的老者;有时又态度严肃,像一个非常老练的师傅。尽管对方的技术水平在他眼里是无可挑剔的,但他还是拿一些谎话来哄骗对方,说自己以前也做过漆匠活,后来又改行了,现在他是为了追求高标准的美观才花钱请专业的油漆匠。他话中有话,用心在于警告对方,防止对方在他面前弄虚作假。如苟木匠天生就有这种性情,他从来都不相信别人,无论是在哪个方面。他认为做手艺的人最擅长偷工减料,——无疑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然,他是绝不想让自己吃亏的。

整个上午,如苟木匠都守在油漆匠身边寸步不离。快吃午饭了,他才想到自己该去邻村接一笔工钱而必须离开一会儿。他把女儿叫来,私下里叮嘱她说:“花子,这个油漆匠最会调皮设法,你要给我好好地看紧他!误了事情,我回头来埋你!”

看紧人家干吗?谢玉花根本就不愿意听父亲的话,再说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守着一个男孩子干活,她觉得十分尴尬。刚一开始她就感到惶恐不安起来,而且心跳得特别厉害。老实说,她在这样的处境当中的确是挺害羞、挺难堪的,不过紧接着她心里面又有一种激动,因为她发现油漆匠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伙子。她再又联想到对方这么小的年龄掌握了一门娴熟的手艺,这真是了不起啊。她看见他的手握着刷子扭上扭下、忽左忽右,一片彤红的油漆明晃晃地刷在门板上,映红了他的脸——英俊夺目而又非常完美的少年的脸庞。她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而且神魂开始动荡起来,仿佛一位她最倾慕的少年英雄突然从天而降地落在她的面前。她霎时间变得脸色绯红,甚至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一会儿抬头看他,一会儿又把头低下去,实在难以保持那种自然平静的状态。同时,她又害怕对方看穿她反常的表情;她越这么担心,心里头便越慌乱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应该怎样表现才合适。她的目光就像在风中摇晃不定的灯炮,上下左右地晃动。她觉得自己的双腿似乎被一种力量捆绑住了,既走不动也站立不稳。她好比一只野鸭子孤零零地落在一只鸿雁的身边,她发觉人家的优越形象后便自惭形秽。她真想走开拉倒,但是又怕挨父亲的臭骂;这时候,她非常害怕父亲会当着客人的面咒骂她。

谢玉花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油漆匠开始主动和她谈话。他首先称赞她家的新房子,然后就谈到乡村的巨大变化。他随心随意说出来的话,措辞又新颖又恰当,谢玉花听后就觉得他很有文化素质,值得敬佩。另外她又细心观察他干活时的动作和表情,也看不出丝毫不稳当、不协调的破绽。然后她那紧张的心情渐渐地得到缓和,胆子也慢慢地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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