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没人看见他俩的短暂眼神交流，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县长马万里的讲话里。
云岭县有个白凤乡，距离县城大约三十公里左右，每天都有两班客车往返。上个月中旬，白凤乡的一段公路大修，原先的路基抬高了将近三十公分。公路段在修路的时候倒是贴出过通知的，可是那段路两侧的电力线路横跨道路却没有布置巡检维护，偏偏工程车施工时不小心碰倒了电杆，电杆倾斜很大。当时工程监理居然不在场，那工程车司机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通知供电局去抢修，再加上只是杆路倾斜却没断电，供电局也不知道这情况。
倒霉事发生了，当天末班客车途径那里，视线不好，驾驶员没注意就开了过去，刚过了一截就发现车子顶部被什么东西绊住。司机抬头一看，一根带着钢绞线的电缆正挂在车顶堆积的货物上，牢牢绷住。车子如果再往前挪动必定把电杆拽断，驾驶员二话不说就爬上了车顶。那驾驶员倒是还懂些电力常识，并没用手直接去碰触电缆，而是让下面乘客找了跟木棍扔给他去挑动电缆。谁知电缆绷得太紧，戳了好几下都没戳动。下面的人叫他下来倒车，驾驶员在上面说“倒了车还得再爬上来找东西撑着车子才过得了，懒得爬上爬下的，干脆松开一袋东西让电缆过去算逑！”
驾驶员说完就去解捆货物的绳子，要把绊住电缆的那袋东西拿下来，谁知他没注意站的方位，正面迎着钢绞线。这边才绳子一松，钢绞线砰地一声就弹出去，正好打在驾驶员脖子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驾驶员从车顶像个断线风筝似的向后飞，一个倒栽葱栽在地上。当时就七窍流血，抽搐不到一分钟就断了气。
驾驶员家里是当地农村的，因为人是被供电局的电缆弹死的，他家里就找到供电局讨说法。于是大家就开始扯皮，供电局埋怨公路养护段返修道路不通知供电局维护迁改，养护段说已经贴了通知他们自己没注意，供电局又说桩歪了杆路应该马上通知，养护段说交通局派了监理人员不在没通知到，归局里负责，交通局又说是监理人员负责的地方太大，没法兼顾，都怪养路段施工队不自觉，撞到杆路隐瞒不报。
一场罗圈架吵下来，谁都不肯负责，县安委办出来摆平，各打五十大板，驾驶员违章操作、养路段值班巡检不到位、供电局维护不到位，交通局监管不力。四方都有责任，让养路段和供电局各出七千五百元共计一万五赔偿驾驶员，三个单位写检查上报完事。
这第一次处理结果，死者家里不满意，死者老婆带着孩子跑到供电局，要求追究供电局的领导责任并增加死亡赔偿金。说客车是他男人承包来跑的，承包费就花了一年六万，全是借债，现在人死了，债都换不上，还有孩子的抚恤金没着落等等。
供电局见只是个女人带着孩子，派个科长出来应付两句就要打发人走，那娘们儿却倔得很，死活不走，那科长被她闹烦了，直接指挥门卫把女人拖到了大街上。这下捅了马蜂窝，女的回去一哭，整个村子的人都全部聚在一起，抬着死者的棺材就去堵了供电局的大门。眼看事情闹大，供电局打电话给公安局，出动警力，当场抓了几个所谓带头闹事的，把事情强行压了下去。回头又找到死者家属，多付了五千块钱丧葬费了事。
这事儿前前后后闹了个把来月，而且有些大，县里都在议论。县政法委就责成专人去做死者家的工作，反正又是哄又是吓唬，终于把对方摆平下来。
今天马万里通报的就是这桩事的处理结果，养路段段长、供电局局长分别改为通报批评，处以罚款各五百元。
马万里念完报告，面无表情地放下稿子，等聂朝煌讲话。聂朝煌其实从心底很不爽这种处理结果，闹出人命，几份检查几百块钱扣了就完了？但现在全国都是这个潜规则，对上无事才叫好事。非要闹大处理几个党员干部，必定会引起下面的反弹，而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毕竟是你出了事，不会化解，人家反倒笑自己这个县委书记没本事。
所以聂朝煌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结果，只见他凝视会场，慢条斯理说道：“这个处理结果，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没有？”停顿几秒见没人反应，继续说道：“就我个人来看，这个结果轻了，起不到警示教育干部的作用，毕竟人命关天，下面和几个单位推来推去互相指责，我们分管领导也没话说？大家都你好我好大家好，平安无事最好？最起码也要有个自我批评嘛！”
“我说两句吧！”趁聂朝煌停顿的间隙，副书记康振东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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