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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台月之狼山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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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灞桥风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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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赶紧把人叫来奏乐!"董豹厉声喝道,他见大掌柜张口还欲求情,顿时火冒三丈,抽出腰间长剑将桌子砍掉一角。众人见他当场发作,都鸦雀无声看着这边,不知道下一步店掌柜该如何收场。

中年人看到对面背向他的两个黑衣人仍旧纹丝不动,而正对着他的黑衣汉子脸上神色竟然显得有些紧张,中年人心中顿时一凛,立刻注意上了这三个人。此时众人耳边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声音说道:“请义父不要为难,就让贞儿来练练琴吧。”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一个小女孩从青砖柜台之后走到琴台之前,端端正正地跪坐于地抚弦试音。她左手按弦,右手应了羽调,几个散音奏出,琴声婉转,众人但觉耳边清泠舒畅,似乎置身于林间山泉之中,片刻间音调急转而上,又仿佛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激流咆哮而下,紧接着音调舒缓下来,宛如大江大河在平原上静静流淌。她全神贯注于七弦之上,左手按滑掐分,右手抹挑勾拂,琴音虽然稚嫩,但其中万千气象,竟然隐隐有大家风范。

此时董豹却坐不住了。他家主人极好雅乐,最是酷爱古琴,在府中搜罗了无数名器。他一心巴结主子,这些年着实费了不少心血,一听之下便知此琴绝对是世上罕见的宝物。董豹不由得随着琴声站起身来,他走到小女孩身后朝琴仔细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看得他心惊肉跳,脸色苍白。只见那琴身通体黑色髹漆,由于年代久远加上琴音共鸣所致,漆面上细纹丛生作点点梅花状;而琴轸则洁白无瑕,皆为象牙所作;更让他惊诧的是琴尾一行小篆刻得分明:十九年乐府工室。再无可疑,这定是先秦宫中所制,专供乐府琴师,乃至皇帝所用的御琴。

董豹一时间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他这次东出潼关是给馆陶长公主置办秋收冬藏之事。长公主封地在馆陶,还要在潼关以东三百余里。上年是个好年景,谷粮秋狩都不错,此行虽然收获甚丰,但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重礼来孝敬主人。眼下这具古琴端的是傲世之物,比司马相如整天抱着卖弄的绿绮丝毫不差,下次司马相如再来长公主门下会饮,就把这具琴拿出来给他看看!想到此节,董豹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丝狞笑。

等到一曲堪堪奏完,董豹击掌赞道:“好曲,好琴!”他走上一步,细细观看琴身,只见七弦仍在微微颤动,琴腹尚有余音不绝,油光发亮的琴身上梅花断纹历历在目,不由得更是喜欢。他又从头到尾将琴看了两遍,突然间站直了身子,对着小女孩厉声喝道:“贱丫头,这琴是从哪里偷来的?”

小女孩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问,一时间竟然愣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生气地大声回复道:“这是俺娘留给俺爹和俺的,不是偷的!”她语音清脆,在愤怒之下说出来的话竟是气势十足,众人耳中听来都是嗡的一声,心下对这小姑娘的勇气甚是钦服。座中诸人都是心中雪亮,这董豹是要仗势夺人之宝了。

坐在中年人身边的少年脸涨得通红,他紧握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低声对中年人乞求道:“舅大人!” 中年人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边厢董豹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看小女孩,再看看琴,恶狠狠地说道:“贱丫头,你懂个屁!长公主府上多年前丢过一把琴,跟你这具一模一样,琴尾也有先秦工室铭记,你从实招来,这把琴是从哪里来的?”

小女孩脸涨得通红,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呜咽着喊了一声爹,便跑到二掌柜身前,扑进他怀里大声哭了起来。狗儿见到小女孩受辱,从榻上跳了下来挺身站在他们父女身前挡住了董豹,小小的身躯竟然似乎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二掌柜抱着女儿柔声安慰,待她哭声渐歇,便把她放在了身边榻上。他撑起两支木拐站起身来,慢慢挪到董豹面前,把狗儿隔在了身后。

二掌柜向董豹颔首致礼,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望董大人海涵,小人身有不便,恕不能行大礼了。如果确如大人所言,此琴是长公主府藏之物,那能否告知今天在座各位,此琴的来历和原主人是谁?小人愿闻其详!”

董豹一听竟然愣住了。他原以为借长公主之势,此琴等同囊中之物,没想到这对父女还如此硬气,在众人面前要自己下不来台。他转身看了自己的随行们一眼,看到人群中一个矮胖子兀自在低头大吃大喝,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便又有了底气。他转过头厉声说道:“少来放屁!此琴就是馆陶长公主私有之物,被人偷去后流落民间,莫不是你偷的?从实招来!”

二掌柜并不回答他的话,转身说道:“贞儿,把琴抱出来,给在座的各位大爷看看。”贞儿十分听话,她抹去眼泪,走到琴台前抱起古琴四下环顾,她看到了中年人和少年所在的这一桌,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径直朝向中年人走来。她把琴放在灯前,中年人借着光亮清清楚楚看到琴首上刻着几行宫体小篆:开直道兮上郡,筑长城兮九原。抚琴知意,如在朕侧。三十三年御赐大将军蒙恬,丞相李斯书。

中年人通晓前朝之事,一看之下心里大吃一惊,此琴绝非俗物,怎么会流落在灞河边上一个人马纷杂的客栈里?少年见小女孩眼中犹带泪光,心下不忍,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帮她擦了擦泪,顺便将手帕塞入了她的手里,低声说道:“小妹妹,不要怕!”小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头,她朝其他桌走去,一一展示给众人后将琴紧紧抱住回到了二掌柜身后。

董豹心下十分焦躁,他本来就是打算豪取,此时再也按耐不住,眼中凶光毕露,一步步逼上前去。二掌柜毫不慌乱,双眼直视董豹缓缓说道:“董大人恐怕是馆陶长公主府上的中官吧,此番出京可有长公主谕令和少府关防?既然是宦者,又是长公主家的掌事,何以作羽林健儿服色?董大人啊,馆陶大长公主为人慈悲,宅心仁厚,保不准有人冒充她老人家门下出外惹是生非,大人您说是不是?”

董豹听他这一席话,浑身打了好几个冷战。他确实是个阉人,但是平生最耻于此,但凡离开长公主府上时一直以常服示人。此番出京他精心挑选了一套羽林健儿衣冠充大,一路上好不威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被人识破了。他出京办的是长公主家事,谕令倒是有的,但是他一贯自大,根本没把少府放到眼里,哪里会去讨什么关防?但是这罪如果深究下来可不小!想到此处,他已是几身冷汗出透,心里杀机顿起,如果宰了面前这个瘸子,回去后以冲撞长公主驾前为由,先斩后奏也不是说不过去,另外也杀鸡儆猴给这些看热闹的客商们点颜色瞧瞧。只要此琴能带回去献给长公主,一切都好料理。

想到此处,他一脸狞笑走上前去,对着二掌柜脸上就是一拳。二掌柜本来就毫无还手之力,这一拳力道甚重,打得他仰头直摔了下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董豹走上前去,对着地下的二掌柜猛力踹去,小女孩和狗儿见状后大叫着冲了过来,小女孩死死抱住董豹的腿,张口便咬了下去,狗儿抱住另一条腿不放,又一头顶在董豹肚子上。董豹吃疼,右拳横扫,正打中狗儿的太阳穴,狗儿只觉天旋地转,不由得放松了手。小女孩却死死咬住董豹大腿不放,董豹怎么也甩不开,他顿时杀机四起,一拳打在小女孩脑门上,将她打晕在地,随即抽出腰中长剑,便向小女孩刺去。

这几下不过是瞬间之事,眼见剑尖已近小女孩颈中,几个客人禁不住惊呼出声。恰在这电光石火间,董豹觉得手中一震,长剑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一个黑影从侧面扑来,董豹觉得下巴一麻,眼看仰天就要摔倒,又觉得身后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扶住了他,耳边只听得叮当几声轻响,立刻又安静了下来。他一阵恍惚后定睛一看,眼前两丈开外立着一个黑衣人,抱着刚才那小女孩和瑶琴;向左看去,刚才一直在大吃大喝跟随自己而来的矮胖子右手搭在自己背上,左手持短剑立在胸前采用守势;矮胖子面前六尺开外一个少年翩然而立,右手持剑斜指向自己,左臂显然已经受了伤,鲜血已经浸出衣服,血迹还在不断扩大,但他仍傲然挺立,丝毫不为伤势所动。少年后方又有一个黑衣人引弓作势,弦如满月,箭头正对着自己。董豹见局势对己方不利,不由得大为惊慌,大声叫道:“雷先生救我,雷先生救我!”他一边大叫一边竟然缩到了矮胖子身后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张脸哆哆嗦嗦地四下张望。

仍旧坐在桌子后面的中年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董豹行凶的刹那,少年像箭一般射出,手中长剑出鞘,直直刺向董豹手腕。但与此同时,董豹座上的矮胖子也突然起身,像弹珠一般弹了出来,后发却先至,手中短剑寒光一闪,先是劈开了少年手中长剑,让其失了准头,第二剑更是迅捷,在少年左臂上轻轻一刺迅即收回。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少年和矮胖子交手的同时,左前方桌上原先背朝众人的高大黑衣人长身而起,引弓将董豹手中长剑射落,另一个较瘦弱的黑衣人则冲向前去抱起小女孩和古琴,转身退后几步站定。所有这一切发生得极其突然,许多人尚未回过神来,待众人看清时这边小女孩已经脱险,而少年和两个黑衣人对着矮胖子已成三对一的局面。座中有客人忍不住大声欢呼叫好,只有中年人看得清楚,那个矮胖子身怀绝技,对面三人加起来未必是他对手。他听到董豹称他为雷先生,不禁心中一动,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董豹一开始只觉眼前情势对己方大为不利,此刻慢慢缓过神来,才发现少年已经受伤,又看到身边的随从纷纷抽出兵刃呼喝着排开阵势,心里顿时又有了底气。他惊怒之下,原本尖细的嗓音更为嘶哑扭曲,对着面前的黑衣人大声喊道:“赶紧把这贱丫头和琴交出来,本大人饶你们不死,否则我一把火烧了这黑店,让你们全都葬身于此!”店中余下的客人听他这么喊叫,顿生同仇敌忾之意,各自握紧身边防身兵刃,更有人时刻准备加入少年和黑衣人这一边,跟董豹一伙拼了。

董豹面前的黑衣人见董豹如此无耻,厉声呵斥道:“你,不要脸的,欺负人家,不得好死!”她语调抑扬顿挫,非但不是中原口音,竟然还是个女子。她把还在昏迷的小女孩放在一侧的卧榻之上,将琴轻轻放在她身边,随后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剑,剑身寒芒流动,直直对着董豹。

董豹这才看清楚对面的人,只见她身形苗条婀娜,颀长挺拔,虽然用黑巾蒙面包头,一缕金发还是从脸侧露了出来,她额上肌肤雪白,一双碧蓝的眸子里杀气腾腾,董豹跟她对视之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京辅要地怎么冒出来个胡人?再看另外一个黑衣人,也是碧眼高额,虽然头发被包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来颜色,但也确定是胡人无疑。若是胡商,自然不会如此鬼鬼祟祟打扮,莫非是匈奴斥候来长安刺探军情?想到这里,他胆气陡然壮了起来,大声叫道:“这两个胡人保不准是匈奴探子,先给我拿下再说!”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桌前的黑衣人长身而起。他身形魁梧,走到引弓的黑衣人身边说道:“甘父,把箭放下!”那甘父虽不情愿,嘟囔了几句还是松开了弓弦。黑衣人又走到女子身边,柔声道:“月娘,把剑收起来。”

月娘扔下短剑,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用不甚流利的汉语说道:“相公,我们在草原上骑马放羊有什么不好?我们还回去好不好?我跟爹爹说再也不打仗了”

黑衣汉子眼眶一红,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把她从怀里轻轻推开,他走到董豹面前抱拳行礼道:“董大人,在下张骞,这是我的内人月娘,这一位,”他手指甘父说道,“是奉当今天子诏书,跟我一同出使西域的甘父。我们在外流落了十三年,好不容易终于能回到长安,近日便打算进宫向皇上复命。我等并非匈奴探子。”他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的二掌柜和昏死过去的小女孩,继续说道:“这店家是本分经营,肯定不敢私藏长公主府上的东西,那琴必有故事,能否容二掌柜说清楚来龙去脉再做计较?”

张骞这几句话说出来,不仅店中诸人都吃了一惊,中年人也直觉胸中猛然剧跳,身上热血沸腾。十几年前张骞自荐为使奉旨出京前往西域,那时张骞应该还没到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自己曾经在长安同张骞远远见过一面,今天再见到时却是须发花白,满脸沧桑。张骞出使之初,每隔月余皇帝都会向近臣垂询有无张骞的消息,至今十余年,问的次数虽然是越来越少,而且属下众臣都劝皇帝张骞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但是皇帝始终不信。今天他竟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胡*子,这当中有多少辛酸和曲折?

中年人正在感慨中,又听到董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你是郎中张大人,可有印信凭证?天子给你的诏书和封印何在?”张骞回复道:“董大人,我在外多年,死里逃生几次,诏书和封印早已不存,唯有这汉节不敢遗失。”他说到这里已经是满脸泪水,右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呈在董豹面前。董豹定睛一看,是半截已褪色的牦牛尾巴,约莫两尺长,光秃秃的连毛都剩下不到一半,他自然不信这就是张骞所持的汉节。董豹抓过来看了一眼,鼻中闻到一股腥膻气息,突然间感到一阵恶心,当下便把汉节扔在张骞脚边,转身对身边侍从大声喝道:“此人假冒汉使,包庇奸细,给我拿下了!”

这变故突如其来,众人原本以为此场风波就此能够平息,不想董豹更变本加厉欲对张骞无礼。张骞见董豹欺人至甚,忍不住怒火万丈,他从地下捡起汉节放入怀中,高声对店内众人说道:“此节乃吾大汉天子御赐,被此阉人侮辱至此,吾等不能再忍。万一朝廷怪罪下来,还请在座各位给个人证!”他随即抽出腰中佩刀,一刀劈翻冲上近前的一个侍从,大声对甘父说道:“射贼,留他性命!”

只听弓弦响处,一箭如流星般射向董豹右肩,眼见箭头刚要及身,一把短剑斜斜刺来正中箭镞,只见火星四射照亮了四壁,那箭失去了准头射入边上柱中,箭头穿柱而过,箭羽没入柱中,兀自不停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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