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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台月之狼山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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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上林祝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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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上次收到汉军出征的军情还是卫青在五原郡所发出,现在已经九天过去了,他心下算来漠北应该有军情报上,但是几天来一直杳无音信,不由得让他心神不宁。这天他用过晚膳后前往石渠阁批阅奏章,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时,刘彻感到双目酸胀,他于是停了下来走到阁外稍微休息片刻。贴身黄门太监苏文连忙给刘彻披上一件玄色披风,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刘彻身侧。

刘彻在石渠阁的回廊上朝南方看去,今夜月色晴好,将未央宫的诸殿都抹上了一层银色。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春风薰人,暖意盎然,未央宫中的桃花已经开过一茬,现在换作梨花开的正盛,一阵阵清香正随着微风传来,让人心神欲醉。刘彻抬眼往天边望去,皎洁的月光仍然掩不住漫天的星光灿烂,宫中各殿大多已经熄了灯火,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已经是昏黑一片,但是椒房殿侧后方的昭阳殿里却仍旧是灯火通明。刘彻心下一动,昭阳殿中所居是赵国去年送进宫的王美人,上个月刚被封为了容华搬进了昭阳殿。既然此时她还未休息,那就今晚到昭阳殿中留宿好了。刘彻想到这里便即准备离开石渠阁前往昭阳殿,但是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不远处沧池中渐台上的灯火。

灯火微弱,堪堪照出了两个人的影子。刘彻心中一暖,那必然是太史令司马谈的身影。自从建元元年刘彻特意恩准司马谈可以彻夜出入未央宫渐台观星占卜以来,但凡晴好的夜晚总能见到司马谈的身影,无论严冬酷暑。刘彻在这一点上对司马谈可谓是深为感佩。后来司马迁慢慢长大,刘彻又准了司马谈的请求,让司马迁跟随其父前来观星。三年前刘彻命司马迁跟随范衡和霍去病前往南阳、成都督办兵器,途中收到范衡奏报司马迁死于三峡洪水,刘彻还为此感到颇为难过,他在早朝后留下司马谈告诉他此噩耗时,司马谈先是十分悲痛,但是片刻间便恢复了平静,告诉刘彻司马迁生死未勘,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刘彻当时认为不过是司马谈难以接受爱子去世的事实而已,没想到过了几个月竟然收到了司马迁的奏章,告诉刘彻他打算按照圣命前往江淮访古寻旧,为司马谈的太史公书作准备,刘彻高兴之余反而更加佩服司马谈的占卜本事。此时既然司马谈就在渐台上,何不去问他一卦大军的凶吉?

刘彻看到的没错,在渐台上观星的正是司马谈和司马迁。司马迁昨天刚刚带着爱妻许彩云和岳父许有根回到了长安,跟父亲说起来这三年来的颠沛流离和艰难险阻,还有浪迹江淮寻访到的历朝故事,父子二人不由得抱头痛哭了一场。司马迁把许有根和彩云如何救了自己,还有二人的身世都一一禀明了父亲,让司马谈也唏嘘不已。安置好司马迁一家后司马谈陪许有根彻夜畅饮,司马迁和彩云在一旁作陪,四人喝到天亮方才罢休。司马谈由于眼疾本来已经很少喝酒,但这次也开了戒,全家拼得一醉,睡到晚上亥时才带着司马迁进了未央宫。此时二人正聚精会神绘制三月间的长安星图,全然没有发现刘彻已经静悄悄地走了上来。

刘彻看到司马迁竟然也在陪司马谈在渐台上当值观星,不由得心里一阵宽慰,他轻轻咳了一声,司马谈和司马迁这才发觉渐台上还有别人,转头看去竟然是皇帝来了,二人慌忙跪下行礼,刘彻示意二人起身,然后用深邃的眸子盯着司马迁看了好一阵子后开口说道:“司马迁,朕有三年多没见到你了,朕看到了你递上来的奏章,你这一路上不容易。”

司马迁听到皇帝居然能体恤自己这几年来的死里逃生和颠沛流离,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他低下头哽咽着口不能言。刘彻心下也是思绪万千,他对司马迁温言说道:“朕还等着看你父亲和你写的太史公书呢,所谓大器晚成,别说三年,三十年朕也等得起。”

司马迁和司马谈心下十分感动,一起稽首领命。刘彻朝西北方向望了半天,缓缓对司马谈说道:“司马太史,你给朕卜上一卦,朕这些日子一直为我大汉与匈奴战局斋戒沐浴,不知眼下局势如何。”

司马谈往怀中一摸,平日里用来起卦的蓍草竟然没有带在身上,怀中只有十几枚铜钱。他连忙回复道:“陛下,微臣万死,身上没有带蓍草,不知用铜钱起卦可否?”刘彻点点头说道:“但用无妨。”

司马谈谢过刘彻后摸出了六枚铜钱,在月光下仔细辨认了正反,然后恭恭敬敬地将铜钱递到了刘彻手中:“请陛下将这些钱洒在地上,然后微臣可替陛下解卦。”

刘彻接过铜钱,对着天边明月在心中默默祷念,然后随手将铜钱洒在了渐台的白玉地面上,只听一阵悦耳的叮咚声响过,铜钱散落在台上不动了。司马谈俯身一一细细看过,闭着眼睛想了片刻,睁开眼对刘彻说道:“陛下,微臣占卜之术尚未炉火纯青,仅供陛下参之。眼前战局错综复杂,非微臣所能勘破。”

刘彻听司马谈如此这般说辞,心里开始砰砰直跳,但是他强装镇静说道:“太史请直说吧。”

“陛下,此卦为‘水火未济’之象。系词中说‘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象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从卦象上来看,我大汉与匈奴的战事目前还在进行,怕是还要持续一段日子。卦中说此象为小狐狸渡河,虽然过得河去却打湿了尾巴,看来眼前战局还不能完全得偿陛下所愿,而且怕是我军还会有一定损伤。”

“哦。”刘彻的心里一下子抽紧了,他不由得担心起了卫青和霍去病的安危,但是故作镇定地问道,“太史能否看得再仔细一些,卫将军此番出征结果到底如何?”

司马谈将地下铜钱一一捡起,又请刘彻起了一卦。这次司马谈看的很快,他很肯定地对刘彻说道:“微臣要恭喜陛下了,此卦为风山渐。系词说‘女归吉,利贞。’ 象曰:‘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这是大吉之象,卫将军必将大胜而还。”

刘彻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说道:“那太史请看一下是否卫将军能毕其功于一役?”

司马谈摇了摇头说道:“从卦象上看不是,但是此卦为渐卦,大势必将有利于我大汉,陛下请放心,卫将军此战大胜,匈奴实力必然大为折损,接下来三战之内必将全胜匈奴,使其无力再与我大汉争锋。”

刘彻心下高兴之极,他仰天长笑,声音在未央宫的上空回荡不已。笑声甫歇,他对司马谈说道:“司马太史,如果捷报传来,朕当重重封赏于你!”

刘彻话音未落,只见石渠阁那边的钟声响起,随之是一阵号角长鸣,吹的却是清羽之音,刘彻一下子愣住了—这正是宫中传来边关大捷的调子。紧接着几点火把如流星般从石渠阁朝渐台飞奔而来,火光越来越近,刘彻清清楚楚看到当先的一人正是前将军苏建之子,今晚在石渠阁当值的侍中苏武。苏武飞奔到刘彻跟前扑地跪倒,将一封火漆封着的帛书高举过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陛……陛下,卫大将军千里传书,狼……狼山大捷了!”

刘彻一把从苏武手中扯过帛书,上面朱红色的漆封分外夺目—那是捷报所用的封漆。刘彻用力撕开漆封,就着台上摇曳的火光看去,捷报很长,足有两千字之多,刘彻粗粗看完也用了半盏茶的时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始在渐台上走来走去,声音粗重地对苏武说道:“苏武听旨,即刻请司马太史择吉日,朕在上林苑亲自迎接卫大将军凯旋,自灞桥至上林苑以三十里红绸铺路,后宫自容华至皇后、百官自侍中至丞相都随朕前往,不得有误。另外即刻令未央宫、长乐宫钟室奏凯旋大捷之音,让长安城中百姓都高兴一下!”

苏武连忙领旨正要退下,在一边的司马迁却跪下开口说道:“陛下,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三思。”

刘彻微笑道:“司马迁,从今日起,你就领了侍中之位,跟苏武一起跟在朕身边吧。司马谈秩比两千石,赏黄金百斤。司马迁,你有何事,跟朕直说吧。”

司马谈连忙跪下谢恩。司马迁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道:“谢陛下隆恩。请陛下以丧礼迎接卫大将军凯旋。老子曰‘大军过后必有凶年,师之所出荆棘生焉。’即使战胜,怜我汉军烈士孤恤,也请陛下以丧礼处之。”

刘彻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几下,眼中的瞳孔急速缩小。他阴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司马迁说道:“难得司马侍中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朕就依了你,在上林苑梨园迎接大将军还都。”

司马迁用小的几乎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艰难地说道:“谢陛下!”他不敢抬头去看刘彻,只听到脚步声沿着台阶而去,终于细不可闻。少顷未央宫内钟声大作,接着是长乐宫的钟声遥相呼应,钟声如惊涛骇浪般一浪高过一浪,久久回荡在长安城的上空,惊醒了无数人的梦。

椒房殿内正在熟睡的小皇子刘据也被钟声惊醒,开始放声大哭。睡在他身边的卫皇后将他轻轻抱起抚拍,眼中流下了悲喜交加的泪水。而在未央宫北边的卫青府中,这些天以来本来就辗转不能入眠的蒙贞听到报捷的钟声传来,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思绪起伏,咬着被子无声的哭了起来。

卫青大军跟伊稚斜主力决战大获全胜,斩杀匈奴四万余人,更是俘获了伊稚斜的亲叔父罗古比,射死了伊稚斜的从祖父籍若侯产,其余俘获的还有几十位伊稚斜的亲属家人。而此役汉军也折损了近两万人—前将军赵信临阵叛逃,让苏建腹背受敌,几乎丧命于漠北,幸亏苏建带领几百名骑兵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回来。而李广因为后军失期未能参与大战,功过相抵可谓是无所建树。此役公孙敖、公孙贺、李沮都立下了赫赫战功,不过此三人都已经封侯了,若论功劳之大,除去卫青外应该首推霍去病,其次是张骞。霍去病此役勇冠三军,先是率领八百勇士斩杀乌维部两千余人,并以三寸之舌退去胭脂山浑邪王兰杰六千精兵。后来又率领千余名勇士大乱伊稚斜阵脚,解救卫青于危难之中,张骞不仅给汉军带路,还跟霍去病一道冲杀,二人一同立下大功。但是卫青在给刘彻的奏报中却把张骞的功劳列在了第一,公孙敖和公孙贺并列第二,霍去病竟然排在李沮后面列为第四,不过这一切霍去病都不知道。

卫青在打扫完战场后还是有许多忧虑。其一是伊稚斜和乌维都逃掉了,不知何时才能将这两人的脑袋砍了,传首于长安阙下。第二是暗算自己的兰觉不知生死,七万多汉军将战场反反复复搜寻了好几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第三是此役虽然大获全胜,但是没能全歼匈奴主力,至少十万大军从战场上逃脱了,这些对汉军来说都是无穷后患。第四是军臣单于的家人在此役中尽数丧命,包括张骞的岳母、卫律的姥姥乌兰阏氏,这件事情让卫青痛心不已。他跟范衡斟酌着写了一封长长的奏章以八百里加急递送到了长安,虽然范衡对卫青故意压制霍去病的战功很不认同,但是最后也勉强同意了卫青的安排,其实卫青的良苦用心他不是不知道,不过让霍去病受这样的委屈他还是于心不忍。

大军在阴山盘桓了几日后班师回朝,卫青选择了从雁门关经河阳,然后渡黄河、经潼关、过灞桥回长安的路线。大军路过河阳时霍去病去拜见了亲生父亲霍仲孺,霍仲孺见到霍去病后极为谨慎,可谓是颤颤兢兢小心应付。霍去病跟生父也没太多话说,但是受父亲之托将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带回了长安悉心照顾。霍光眼下只有七八岁年纪,见到霍去病率领衣甲鲜明的大军逶迤而行,心下不由神往,对这个哥哥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军浩浩荡荡朝长安进发,沿途百姓都已接到官府告示,知道了这是大汉立国以来跟匈奴作战的最大胜利,都自发前往官道上夹道欢迎,壶浆箪食慰劳汉军。卫青治军极严,一路上大军丝毫没有打搅百姓生活,更不敢取百姓一箪食一瓢饮,一路上数百万民众所见到的是旌旗蔽日、刀剑如雪,军容威严整齐无以复加,不由得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这是天兵下凡来帮助大汉天子惩治匈奴,越发引得周边百里之内的百姓竞相前来观瞻。

八万大军抵达临潼已经是四月初五日傍晚,卫青令大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外面已经有未央宫诏令传来,让卫青大军就地休整三日,在四月初八日一早前往上林苑梨园,皇帝将率领百官和后宫妃嫔亲自为大军接风洗尘。卫青领了诏书后不知是喜是忧,呆坐了半晌,竟然连晚饭都无心去吃了。

行军总管范衡看出了主将的心思,他悄悄让随从烫了一壶酒上来,然后切了几斤牛肉,备了一大盘面饼端到了卫青面前,然后示意周边随从都退下。范衡给卫青倒上了一杯酒,笑着问卫青:“大将军凯旋归来该当高兴才是,何故坐而叹息呢?”

卫青见是范衡前来,心情好了不少,他笑着跟范衡对饮了一杯说道:“范先生岂能不知道我卫青所忧何事?正好先生前来,望先生不吝赐教。”

卫青虽然并未对范衡说破自己心中所想,但是范衡已经知道了十之**。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帐外的暮色沉吟了片刻对卫青说道:“大将军,我早些年行走江湖经商时,在歌馆酒肆中听人说书弹唱,多少知道一些前朝旧事,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听一听。”

卫青收起笑容,正色敬了范衡一杯酒说道:“愿闻其详。”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前秦大将王翦的。秦灭六国,而王翦独占其五。一百多年前王翦的军功可谓是横绝当时了。他的儿子王贲、孙子王离也都是秦国大将,为秦国立下累累战功。王翦战功实在太多,我就不一一跟大将军啰嗦了,或许能让大将军有所思的是两次大战,其一是攻灭燕国,其二是攻灭楚国。”

“大将军一定听说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荆轲失手后秦王对燕国太子丹怨恨之极,便派了王翦和他的儿子王贲去攻打燕国。二人果然不负君望,不出一年便把燕国灭了。当时王翦跟王贲用的也是迂回包抄之计,王翦装作强攻,让儿子王贲越过易水包抄,就这样把燕代联军给包了馅饼,秦军在易水河边大败太子丹。而恰恰就是在一年前,太子丹在两军交战的易水河边送别荆轲前往咸阳刺杀秦王。”

卫青知道荆轲刺秦王的典故。回首当年,众人在易水河畔送别荆轲踏上不归路,满座衣冠胜雪,泠泠易水上,淡淡寒波生,这般情景不由得让卫青发根直立,心为之夺。他跟范衡又喝了一大杯酒,等着范衡继续说下去。

“燕国被灭后,接下来就要灭魏了。这次还是王翦领军,王贲跟随。在灭燕的大战中秦国将军李信也立下了大功,秦王便令李信跟随王翦一同前往征伐魏国。王贲很快便掘开了黄河和鸿沟,水淹大梁,魏国也被王翦给灭了。此战之后,王贲和李信更被秦王所宠幸,都被封为了大将军。”

“但是在接下来灭楚的时候,王翦已经年过六十了,秦王本来想让王翦前去征讨,问王翦要带多少兵卒,王翦说少于六十万不行。秦王一想,六十万可是全国大半的兵力啊,这个干系太大了,便召来李信询问,李信说只要二十万大军足矣,秦王一听很高兴,便让李信和蒙恬各率十万大军,由李信统领前往伐楚。一开始两军都很顺利,一路打到了城父,没想到这却是楚军的圈套,两军在城父被围,大战了一天一夜,李信和蒙恬拼死逃出,十万秦军被杀,六万被俘,而楚国指挥这场大战的将军正是项燕。”

“李信兵败回到咸阳,被秦王夺了大将军之位,日夜借酒浇愁,没过几年就死了。李信死前曾立下重誓,要后世子孙中必有从军者立下不世战功来洗刷他的耻辱,否则他的鬼魂永世不得安宁。大将军可能有所不知,这位李信将军,正是当朝李广将军的曾祖父。”

范衡的这句话让卫青着实吃了一惊,原来李广是名将之后。但是卫青紧接着感到脊背上一阵寒意传来--看来当年李信的怨念极深,竟然要让子孙后代背上如此恶毒的咒誓。

范衡像是没有发觉卫青神色的变化,继续娓娓道来:“秦王见李信兵败,只好另请王翦出山。但那时王翦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先是请辞,见坚持不过秦王,便答应了,但是要秦王给他六十万大军,少一人就不出兵。秦王无奈之下应允了。但是出兵之前王翦却一反常态频频跟秦王求田索宅,还有黄金美女。秦王身边的人都觉得王翦太过贪得无厌,但是秦王却哈哈一笑有求必应。大将军请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卫青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是那王翦老儿年事已高,贪生怕死爱财了吗?”

范衡摇了摇头说道:“大将军,王翦身居要职多年,秦**功封赏极厚,王翦老儿早已是武成侯了,他根本不差那点钱。他要的是秦王的信任,手握六十万大军的兵符,秦国大半兵力在他手里,要是他有个什么三心二意,那秦王保不住就要出什么事儿,他是向秦王表示他不过是贪财好色,胸无大志而已,嘿嘿。”

这番话让卫青的脸迅速变得赤红,接下来又变得蜡白。他硬生生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强作镇定地问范衡道:“范先生,那王翦后来如何了?”

“王翦后来领军出征,在楚国跟项燕相持了两年,终于找到机会大破楚军,项燕兵败自杀,楚王被俘,楚国就此灭亡。王翦回国后位列上卿,赏赐极重,十年后老死于咸阳。但是之前被秦国骗来死于秦地的楚怀王有一句谶语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谁也没想到这句谶语竟然被应验了—项燕的孙子便是项羽,号称西楚霸王,灭秦算是他功劳最大吧。大将军,古人说天道循环,报应有期,此话诚不我欺啊!”

范衡的最后几句话让卫青深为触动。他一一对照王翦王贲父子作战的经历,跟自己和去病何其相似!他越想越心惊,但还是强装镇定问范衡:“范先生,卫青受教了!请先生告知第二个故事。”

范衡轻轻抿了一口酒叹道:“这第二个故事跟本朝有关,说的是萧何丞相和淮阴侯韩信的故事。”

卫青心中一惊,手中端着的酒杯微微一颤,几滴酒从杯中洒落在二人面前的席上,滚落在羊毛中不见了踪影。

范衡看到了卫青刚才那一瞬间的不安,但是他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似的继续说道:“萧何跟高祖可谓是故交。当年高祖为泗水亭长之日,萧何已经是沛县的功曹了。那时跟高祖要好的还有屠夫樊哙,狱掾曹参,车夫夏侯婴,还有吹鼓手周勃,这几人日后都成了我大汉的开国万户侯。这几人脾气相投,结为了生死之交,然后跟着高祖一起起兵反秦。后来义帝跟项羽和高祖相约,谁先入关中者王之,高祖在萧何张良等人的辅佐下避实击虚,连战连捷,很快就打进了关中,秦王子婴将传国玉玺系在脖子上出城迎接高祖,高祖接管咸阳后跟百姓约法三章,一无所扰,还军灞上等着项羽入关。而项羽则在巨鹿跟章邯和王离的四十万秦军大战一场,大破秦军,俘获王离,逼章邯投降。这位秦将王离,正是当年杀了项羽祖父项燕的秦国大将王翦的孙子。项羽为了给祖父报仇,很快便把王离给杀了。”

卫青听来又是一番感慨。萧何、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人都是功业彪炳千秋的元勋,自己从小就仰慕的很,但这些人的出身都甚为卑贱。陈胜当年所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无道理。自己从小就生长在曹参的嫡曾孙、平阳侯曹寿的府中侍候平阳公主,也就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卫青自然是见识过这万户侯的富贵与威风。而项羽斩杀王离这件事也颇为可叹,王离的爷爷王翦杀了项羽的爷爷项燕,后来项燕的孙子项羽又杀了王翦的孙子王离,刚才范衡所说天道循环、报应有期这件事确实有几分道理。

“后来项羽入关一把火烧了咸阳,又逼迫高祖前往汉中,搞得当时关中百姓民不聊生,许多项羽的部将都觉得项羽为人太过残暴,纷纷逃走投靠高祖,这当中有一人便是韩信。韩信在高祖手下一开始也没受到重用,有一天便逃走了,可是萧何对韩信颇为了解,知道他是命世将才,便骑马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汉中附近的南郑将韩信追到了。后来便有了高祖筑台拜将,韩信暗渡陈仓、灭赵败魏、十面埋伏、乌江之战等故事,可谓是我朝开国立下军功最大的人了。”

卫青遥想韩信当年拥四十万大军在垓下与项羽决战的情形,不由得心驰神往,他同范衡痛饮一杯慨然说道:“如果卫青能早生百年,为韩信帐前一名先锋生擒项羽也不枉此生了!”

范衡放下酒杯肃然说道:“大将军千万不可妄自菲薄!大将军出征匈奴五战五捷,斩杀俘获匈奴战士十万余人,北拓边地几千里,让我大汉商旅可自由出入于渔代幽燕,几百万民众安心屯垦于贺兰云中,此等功业岂是韩信项羽所能相比?所谓时不同,运不同而已,要让项羽韩信活到今日,未必能有大将军这番战功。”

卫青听范衡如此评价自己,心下甚为感动,他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又跟范衡痛饮了一杯。

范衡饮尽樽中美酒,慨然赞道:“好酒!”他放下杯子后又娓娓道来:“韩信以汉军第一战功,先被封为齐王,后来贬为淮阴侯,再后来身死长乐宫钟室,为孝文皇帝年间笑柄;而萧丞相并无野战攻城之绩,却被高祖封为兴汉第一功臣,所凭为何?凭的就是高祖皇帝的信任。”

卫青听范衡说到此节,不由得神色凝重起来,他放下手中酒杯,听范衡细细道来。

“韩信虽然立下赫赫战功,斩杀项羽,但是他并非高祖龙兴的亲信,韩信先是投奔项羽,然后投奔高祖,以高祖之为人,心里多少会介意韩信曾经效命于项羽这件事,自然不会将他列为心腹之臣。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大汉立国后论功行赏,韩信没能被高祖立为汉兴之第一功臣,反而被萧何占了先机,而曹参立为第二,张良第三,他只能列为第四,话说第五是陈平,这还是高祖给了韩信面子的缘故将陈平放在了他后面。”

“萧何为何能取得高祖绝对的信任?不仅仅是高祖未富贵之前两人的交情,更不仅仅是萧何替高祖供给军需,镇守后方所立下的大功。大将军,高祖称帝后,萧何竟然不吝于自污名节以博取高祖的信任,这事你可听说过?”

这件事对卫青来说确实颇为惊异,他摇了摇头期待着范衡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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