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起一愣，接着跌坐回椅中，恍惚之间竟然有些失魂了：
英雄之所以被称之为“英雄”，是在于他牺牲的价值和意义。
九大掌门罹难，如果说是拼死除掉了对方的首领，虽然说以九换一有所吃亏，但毕竟是将魔门斩首，还算是牺牲得有所值。
但如今事实上，对方只是派出了个什么圣女，就换来九大掌门殒身，而且对方还全身而退。这的确太匪夷所思了！如果这是真的，传到武林中去，英雄就不用再提了。更甚者，整个正派九门都会沦为他人嘴里的笑柄。
“郑道兄？道兄？”
下首的慈妙身子前倾，显得稍稍紧张。
“让师妹你见笑了。”
回过神来，郑凌起淡淡地欠身道。
“道兄切莫自责。此事尚且未经证实，也只是江湖上道听途说而已。或许，这只是魔门妖人故布疑阵而已，是为......”
郑凌起轻轻摇头，打断了慈妙的说话：“当日我也在场。虽然靠近舞台的人都在爆炸中死了，但我还是记得当时从台上的确是有个白色的身影飞下。一来，事发太突然，没来得及细想；二来，想必我也是心存侥幸，不愿看到师兄白白牺牲。唉，没想到我那掌门师兄，一生高傲自尊，到头来竟然......”
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郑凌起顿了顿，面朝下首，郑重地说道：“魔门选择这个时候将消息放出，看来是要打击武林正道的气势，在这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慈妙师妹，此事请先万勿声张，一则为了稳定各派的信心，二则......也为了我掌门师兄的清誉。唐突之请，还望原谅则个。”
“那是自然。道兄无需如此。”
慈妙肃容，点头应是，接着忧心忡忡地说道，“此次江都一役，看似歼灭了不少魔门好手，但实际上伤筋动骨的却是我们正道武林。牺牲了九位德高望重的掌门不说，各门派的士气，还有整个正道的秩序，都被打落谷底。这次出斋，一路走来，拜访了不少声名显著的门派，大家都显得意志消沉、情绪颇落，完全失去了之前那股匡扶正道的冲劲。邪道昌，正道亡，我真的很担心长此下去，会越来越压不住魔门的气焰了。”
“嗯。慈妙师妹所言极是。”
郑凌起捋了捋颌下清须，也颇为无奈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现在首要的事情还是先要把各家各派的人心安定下来，重新凝聚成一股力，才能于低谷处逢生机，齐心协力对抗魔道。”
“难啊。”慈妙叹了口气，“听说近来江湖上到处都兴起搞什么武林盟主。太原那边这月十五的时候设了擂台，一连打了三天，死伤数十，最后被龙拳帮的沮恒厉获胜了，夺了那所谓的盟主令牌。可就在第二天晚上，沮家合家一百一十二口就被人屠了个满门，老小无漏。到现在都还不知是何人所为。远的不论，就说茅山上清派那边，司马道长过身后，他座下的六名弟子各不服各，为了掌门之位日日争执不休，就快要动起手来了。这样下去，魔门没打上门来，我们自己就要把自己给斗垮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郑凌起再叹一声，眉头深锁之间，一副深有同感的戚戚然神色，“魔门这一仗，谋定而后动，以小博大，重折正道之脊梁，用计之深，用心之险，实在令人发指！”
一时间，室内无语。
方才还温暖如春的内堂仿佛搬到了门外，三人之间，香气犹在，但空气却冷寂了下来，一股忧郁的阴云似乎在房梁上盘旋，让人感觉到深深的压抑。
半晌，郑凌起才再次开腔：
“师妹，这次忽然出斋下山，不会是专门来为兄这里讨茶喝的吧？”
慈妙闻言，捂嘴一笑，清脆爽朗的笑声暂时将弥漫的郁气给驱散开来一些：
“如果我真为这云雾茶而来，难道道兄就不愿割爱？这次我们下山，主要是带我师妹见识下世面，也为日后江湖奔走投石问路。”
“哦？那看来望舒师妹是学有所成咯？”
郑凌起微微前倾，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首靠后那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的一少女。
十五六岁的年纪，碧玉年华，一身素白的劲装，外面再罩上一件同样素白的道袍，乌黑的头发仅仅用一根素发穿起，脸上虽然不施半点朱粉，但那白瓷般肌肤下透出的桃红却比任何妆容都要迷人。椭圆的瓜子脸，下巴稍尖，杏眼明眸，樱桃小嘴，只是那细直的眉毛和硬挺的鼻梁给这柔美极致的面孔掺杂了些许不和谐的倔强。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一名女子，无论在哪里，无论何人所见，都不得不称赞一句“美人胚子”。
“不知道兄可否拨冗赐教？”
慈妙一旁笑道。
郑凌起长身离座，转至椅后，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长剑，再走回堂前，看着那名叫望舒的少女，微微笑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