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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怎及你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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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鱼(上)——温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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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记忆从第一次被父亲掐着脖子开始,那年她四岁。

往后许多年里,她都还可以回忆起那种恨不得她去死的眼神,阴鸷的,排斥的,好像她的降生便是她的原罪。

幼时的记忆无论记得多么清楚,总归会因为岁月长久而变得有些斑驳,最后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恐怖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偶有的一些美好,都像是沙滩里零星细碎的沙子,被海水带走,沉进最深的海底。

后来她遇到了温姨,温姨送她去读书的时候,老师给的作文题,关于家庭的,关于母亲与父亲的,于她而言,只剩下噩梦两个字,充满着血腥和变态,血锈味终年不散。

她的父亲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听上去便是一个文质彬彬又温柔的职业。黑西裤白衬衫,架着一副银边框眼镜,他长身玉立,喜欢读书写字,能写一手极隽秀的字,总是温和地笑着,那笑里却是一团模糊,一如他被镜片遮住的幽深可怖的眼睛。

其实那个男人长得是真的很好,连韵其实生得很像他。

四围邻里都喜称他一声“连老师”,再有讲究一些的,叫他一声“连先生”。

他收入不高,同她母亲和她住在那一片老城区里。老城区里许多小混混小流氓,再有就是年纪稍大一些的老人,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那里,无论怎么看都是惹眼又令人尊敬的。

他很喜欢在晚饭过后,带着她母亲出门散步,迎着晚霞,染着一身暖红色,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可他从不单独带她出门,即便出门也一定是母亲站在中间,左边牵着她,右边牵着他。

他对她的嫌恶,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敏感如孩童,没有理由的就能感受到恶意。

在她的记忆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不该被生下来,你是多余的,太碍眼了,要是你能从你妈妈眼睛里消失就好了。”

这世上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可也有个词叫“占有欲”。

有个词叫“虎毒不食子”,也有个词叫“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她懂得太晚。

许多年后,再回忆,她大概只能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他。是的,他是一个变态,一个占有欲极其扭曲的变态。毫无疑问,他爱母亲,爱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个女人,爱得让她这个女儿成了“第三者”,成了分走母亲的爱的一个入侵者、一个罪人。

她同他说话,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他只会用憎恨的目光盯着她,盯得她心生恐惧,那是一种从骨子里生长出来,如藤蔓一般包裹全身的恐惧。

四岁,她摘了一片前一天他买回来送给母亲的鲜花的花瓣,被他撞了正着,他掐着她的脖子,力道大得惊人,窒息感一秒就攀上了喉头。她扒拉着他的手,小脸涨得青紫,她一直喊他“爸爸”,却没能得到任何宽恕。

最后一秒,他松了手,把她软软扔在地上:“以后不许动我送你妈妈的东西。”

记忆从那一刻开始记录,她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爸爸”。

转头,他还能对着母亲笑,说她吃饭不小心噎着了,急得他手忙脚乱,只能掐着脖子希望能帮她。

母亲后怕地惊呼一声,不停地呢喃:“幸亏有你爸在。”

她还年幼,只知道哭闹,不肯再靠近他,母亲抱歉地对他说:“你肯定是下手有些重,吓到她了。没关系,过几天她就好了,又会亲近你的。”

母亲以为他会喜欢她,是啊,世界上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偏偏就有,不仅不爱,还恨不得她去死。

他揽着母亲,安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好似一根麻绳,圈在她的脖子上,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自此,“父亲”二字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死死笼罩着的噩梦,无法摆脱的魔鬼。

事情是从她五岁的时候开始改变的。

她早已习惯了不与他对视,不与他说话,不与他共处一室,甚至不与他有任何的触碰。

母亲在楼下的超市里当收银员。

他日日都是要去接母亲回家的。

超市隔壁搬来了个新邻居,是个瘸腿的年轻裁缝,约莫只有十八九岁,在超市隔壁开了一家裁缝店,平日里给周围邻里缝缝补补,性子温和,做事认真稳妥。

那日他去接母亲,撞见母亲从地上扶起那个瘸腿的裁缝,十分和善地替他拍了拍裤腿上沾上的灰尘。

瘸腿裁缝笑着冲母亲道谢,母亲从超市里又拿出一筒新的挂面递给他,将他手中已经被压碎的挂面扔进了垃圾桶里。

彼时他就站在超市外面,神色晦暗,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去了一切的表情,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直到母亲瞧见他,然后笑着拿上包朝他走过来,拉起手说了一句:回家吧。

他执起母亲的手,不留痕迹地在她的手心抚了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瘸子裁缝。

晚上吃饭,她听见他说:“以后不要跟那个男人说话了。”

母亲一愣,笑着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小伙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街坊四邻的,举手之劳。”

她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人,她从不吝用最美好的话去形容母亲。

他没再说话,将那一筷子菜吃下肚,帮母亲收了碗筷,一切都和往常没有半分差别。

她原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却不曾想,那只是一个开始。

瘸子裁缝一个人孤身住在这里,以给周围的大爷大妈们缝补为生,日子过得很是清苦。母亲瞧着他年岁小又是个残疾人,总有意照拂一二,一来二去,也算熟识,连带着每隔几个星期,那瘸腿裁缝还会给她做一两件小裙子。

她很喜欢这个瘸腿裁缝,因为他总是笑,笑得温柔又阳光,同她说话的时候,哪怕不方便,都会蹲下来与她视线齐平,还会给她留糖果吃。

那才是她想象中,父亲的样子。

她在幼儿园见过来接同学的那些叔叔,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亲昵又爱护。

那是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属于父亲的温情,即便她有一个亲生父亲。

她亲近他,会把学校里的趣事说给他听,那个瘸腿裁缝很幽默,总能附和一二,那间小小的裁缝铺里常常能听到笑声。

父亲去学校,母亲到超市工作的时候,总会把她放到裁缝店里,同瘸腿裁缝相处。

那一年,父亲带的是小升初的毕业班,经常要在学校里加班,母亲总是在父亲快要回来的时候把她从裁缝店里接过来,坐在超市里等父亲下班。

虽然总是避开了父亲,但多少总会撞见一两次,看着她同那瘸腿裁缝熟稔,父亲一想便能明白。

那一段时日父亲的面色很不好看,她能够看出来,也能够感受出来,因为她看见父亲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憎恨,也越来越阴冷。

那一日的夕阳,红得像从天边烧起来的火焰。

一层一层,卷着云,染着天。

她在房间里听见了争吵。

那是她记忆里,父母之间的第一次争吵。

那是九月的季节,树叶开始变黄,开始掉落,仿佛一首落幕曲。

“你明天就去把超市的工作辞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让你不要跟那个男人说话,你不听;要你把工作辞了,你也不肯,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你是不是就想着在超市里和他日日相处着!”

“你发什么神经,那孩子是个可怜孩子,咱们都是街坊领居,还不能说两句话了?再说了,阿韵明年上小学,你我不出去工作,难道指望着你一个人养活一家子不成!”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赚的少,那那个瘸子赚得多?你要天天围着他转!”

“你是不是神经,你也不瞧瞧那个孩子才多大,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就不能跟别人说话了,我怎么就围着他转了,你说话讲点良心,我哪天不是围着你和阿韵转!”

……

她躲在屋子里,听着客厅的争吵声,那时她还不懂大人那些话的意思。

只看见窗外,那个瘸腿裁缝站在裁缝铺门口,举着一件新的小裙子,冲她招手。

可她不敢出去。

不知道那日的争吵究竟是怎样结束的,第二日,父亲照常上班,母亲把她送到幼儿园以后,也回到了超市。

只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不许她再去裁缝铺,也不要瘸腿裁缝给她做的小裙子,她觉得可惜极了,总是委委屈屈地瞧着瘸腿裁缝,而瘸腿裁缝则是无奈地回望。

母亲与瘸腿裁缝之间生疏了许多,客气了许多。

父亲对此甚是满意,照例日日都来接母亲下班,两人手拉着手回家。

母亲曾私下跟她说起:“我从前不知道,你爸的占有欲和猜疑心竟然这么重。”

她那时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瘸腿裁缝去幼儿园接她的那一次。

那一日,超市格外忙,做了打折的活动,附近的大爷大妈们都过来买东西,母亲分身乏术,看着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快到了,急得团团转。

瘸腿裁缝拿着一条卷纸在收银台结账,不过是无心问了一句,然后思忖片刻道:“廖姐,我去接阿韵吧,反正也不远。”

母亲无奈只能答应。

她一出校门就看见瘸腿裁缝靠着一根电线杆,笑眯眯地冲她招手,她心下一喜,背着小书包飞扑过去。

有同学路过,问道:“连韵,这是你爸爸吗?”

父亲从来没有来接过她,从来都没有。

“不是的,我是阿韵的哥哥。”瘸腿裁缝蹲下身,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彩纸折的千纸鹤递给那个同学,“谢谢你和阿韵做朋友。”

小姑娘开心地轻呼,蹦蹦跳跳走远了。

她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没有我的千纸鹤。”

瘸腿裁缝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青蛙,放在地上,按着屁股,小青蛙往前一跳一跳。

她这才高兴起来,捧着小青蛙手舞足蹈。

瘸腿裁缝牵着她回家,另一只手里拎着她的小书包。

直到走到超市门口,他们对上了父亲。

他的父亲看着他们,然后看看母亲,在她的眼里,父亲的那张脸突然变成一团白雾,看不清也辨不清。

她看着父亲走过来,拉过她的手,然后把书包接过来,对瘸腿裁缝道:“谢谢你去接我的女儿。”

他加重了“我的”二字,然后牵着她往超市里走。他握着她的手格外用力,好像要把那只小手捏断,她疼,却不敢抬头看他,也不敢叫一声爸爸。

母亲拿了包,跟着父亲出来,路过裁缝店,特地向瘸腿裁缝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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