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蔷薇花架下冒犯了姚恩澹之后，回到家的邹起真是又惧又悔——惧的是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如此轻浮。悔的却是，如果当时强硬一些，没有放她走，或者跟她回家……躺在床上幻想了一阵，突然元神归位，邹起不由得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原本他以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原来他也是一个登徒子。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顶着黑黑的眼圈，不安地在姚恩澹家楼下等她。六点半，她背着书包，神色自然地下楼来了。她与他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跨上自行车就走。到了学校，把车推进车棚，又前后走向各自的教学楼。
两个人依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达成共识，对那晚的事情只字不提，“走吧。”“小心。”“再见。”三言两语，陌生又疏离。
——为何……她给他的感觉是陌生和疏离，而不是羞涩和怒意？
邹起想开口跟她说对不起，想拉住她，想扳着她的脸让她面对他。
更想与她十指相扣。
但姚恩澹那淡然的样子，好像昨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却又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正在邹起想着怎么打破这种僵局的时候，突然一切完全变了样。
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很快结束。
寒假第一天的清晨，邹起到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直接上楼去敲门，开门的是要姚恩澹的妈妈：“姚儿出门了，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过一段时间才回来？昨天放学明明还一起回家，一直到分别时刻，她都什么也没有说。
想要向周阿姨了解她去了哪里，但对方明显不想透露太多：“上次把她的号码给你了，你没存着呢？”
要是电话能联系到，他至于爬上楼来堵么？邹起周身涌上一阵挫败感。上次也是这样，相互冒犯了，她就丢下这一切玩失踪，留他在原地空转圈。
这次她会给自己寄回什么样的明信片？
姚恩澹去海南的方式依然选择了火车。那是她第一次通过连人带车的方式过海。
火车靠近琼州海峡，慢慢停靠在北港码头的同时，火车里的暖气设备关闭。播音员通过广播提醒各位乘客注意水壶和易碎品等的放置和不要吸烟等等。
躺在卧铺上的姚恩澹感觉到火车时而前行，时而却又完全停下。突然听到车体咔嚓一阵，像是与什么大物体相互碰撞了一下，桌子上那喝了半瓶的矿泉水在瓶中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她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扑到窗户前，费力往外瞅。
窗外依稀看见高高的芦苇半青半黄，丛丛围立在交错的铁轨旁。半人高的警示灯三五个，错落在两条轨道之间。岸边寥寥几棵细长的椰子树，在昼夜不停的凌厉海风中，几片叶子完全没了丰满羽状的优美，变得像几根先被煮软了后又被晒干的墨绿色的面条，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树上。此时太阳早已落山，远方天海交接，在那微微的夜色中，透出一股荒凉的感觉。姚恩澹望着窗外，车体又咔哒一声，缓慢的前行中突然又来一个碰撞，窗户前的姚恩澹被颠了一下。
坐火车从未有过这等奇异感觉的姚恩澹吓一跳，赶紧扶住窗户的边沿。
背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是她对面铺位的那个男孩被她的惊慌表情逗乐了。
此前姚恩澹经过多次的颠簸和转车才登上这辆去往中国最南方的火车，十分疲惫，上了车胡乱把自己的行李往床底下一塞，用被子把自己一卷就睡去了。睡前迷迷糊糊看见对面铺位坐着一个正在嗑瓜子的女人。等她醒来，不知何时对面的铺位已经换了人。
姚恩澹瞪了她的新邻床一眼，“笑什么。”
男孩浓眉大眼，剪着一头直冲冲往上刺的短发：“你第一次来海南？”
他在笑她没见过世面。姚恩澹微微俯着身，把脸更贴近窗户。那纤长的身躯在随意挽起的蓝色衬衫中透出一丝慵懒：“我第一次出远门。”
柔顺却利落的短发，透着狡黠又聪捷的光芒的乌溜溜的眼睛，线条柔美又不失坚毅的干净脸庞，无处不显示眼前这个女孩完全具备独自走南闯北的能力。而看向他时那无所畏惧的眼神，表明独自走南闯北的能力她已成功运用了无数次。男孩哈的一声笑出来：“这个你最好小声点说，免得引来歹徒。会打牌吗？”
男孩挥了挥手中的扑克牌。
哪种牌姚恩澹不拿手？斗地主、台球等等娱乐性极强的游戏或者运动，均由平时她那群陶博卉口中的“猪朋狗友”所授。但在有趣新奇的旅途中玩那些游戏，明显是亵渎生命，所以她从来不会在旅途中跟人玩游戏。“这是怎么回事儿？火车过琼州海峡是走轮渡的，为什么碰撞这么厉害？”
男孩看了她一眼：“想出去看看吗？”
“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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