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片刻。”男孩把手中的牌随意往桌上一放，从他的床铺上下来，穿上鞋子就走，一眨眼，他高大峻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车厢的尽头。
一整套扑克牌就放在桌子的边沿处，边沿齐整。火车再次咔嚓一声碰撞，那套齐整的扑克牌顿时散开了。
又几个来来回回的碰撞，火车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终于慢慢驶入了一个钢铁空间里。从左右两个车窗往外看，都只能见到铜墙铁壁。最后火车终于完全停止。男孩在他方才消失的地方出现，站在车厢那头冲姚恩澹招手：“喂，小姑娘！”
姚恩澹毫不迟疑抬步就跟着他走。走了几步，突然又小跑回来，拎上放在床铺上的红色外套。
火车开上轮渡的时候，车门必须是闭紧状态的，旅客不可能擅自下车。姚恩澹走到车厢尽头，看见一位警员已将车门打开。他抬手看着腕表，提示那个男孩：“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回来。注意安全。”
男孩跳下车，挺直身躯向警员敬了个礼。那名警员也举起右手回礼。
随后跳下车的姚恩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走了后门还是滥用职权？”
男孩哈哈大笑：“放心吧，完全合法。”
脚下是钢铁铸就的防滑的甲板。甲板上有四股铁轨，铁轨上分别停着四节火车车厢。是姚恩澹他们乘坐的火车被分解成四段了。
男孩领着她一路往里走，然后登上钢铁的阶梯，一直走上轮渡的最高端。
那是横架在轮渡上空的一座钢铁桥梁，是此轮渡的中心所在。指挥舱等重要工作仓位就在那里。门口立着一个大红色的牌子：“工作重地，闲人勿进”。他们一路进来畅通无阻，居然还无人驱赶，姚恩澹实在有些忍不住：“你是谁？”
“我叫海安。海南的海，安全的安。”海安笑着伸出手：“你好。怎么称呼你？”
海上的风本来极大，又加上此刻他们正处在最高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姚恩澹觉得她的身体被风吹得不自觉地要做360度的旋转。白色的栏杆有些掉漆，露出里面棕褐色的钢铁本色，以及微微发红的锈迹。这段栏杆安全地将她拢在半空中，不至于给风吹跑。“海东青。”
她爸爸叫姚东青。而海东青是一种猛禽，被人称为空中霸王。她随口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心中多少是有点霸气的。
“你也姓海？海妹妹。”海安有点诧异。
姚恩澹看了他一眼：“海安不是雷州半岛的一个站点么。”
海安笑了一声：“我的名字跟这个站也有点关系。”
恐怕跟这整条轮渡线的关系都不小吧，不然他们怎么能那么顺利从车厢里出来，又那么轻易就登上了驾驶舱？
已经完全笼罩下来的夜色中，登上最高处，回头看岸上，那是一片神秘又迷人的荒凉。而看向前方，便是一片幽深的浩瀚。
他们脚下的这艘巨大的轮渡，名为粤海铁2号。夜色把轮渡的白色的外壁染成一片深沉的灰。俯身往下望，只见汽车专用甲板上，密密麻麻却又井然有序地排了长达百米的渡海的汽车队伍。壮观至极。
海安用手指向北港的方向，在轮渡、轮渡站和栈桥之间来回比划：“那儿就是待渡场。粤海铁2号靠港后，火车控制中心会让栈桥轨和它对接好。你看粤海铁2号的主甲板，那四股铁路轨道不是跟栈桥轨对接了么，四对四的形式。对接误差不能大于几个毫米。第一步，岸上的火车会被专用的内燃机车从这些轨道上推送进待渡场。挂着内燃机车的火车在待渡场中被分解成两段。第二步另一辆专用内燃机车会挂上分解后的另外半部火车。第三步，这两辆内燃机车分别将两段火车缓慢推送到轮渡下部的火车舱内。火车舱就在汽车专用甲班的下方。火车舱里有火车车钩连接火车，用来固定。第四步，把火车舱里的两段火车再分别从中间分解，前部的继续留在原地，后部的由内燃机车拉回岸上。这样一列火车就分成了四段了。最后一步是，再由两辆内燃机车把剩下的火车推送进火车舱内的另外两条铁轨上。这样就变成你刚才见到的那样，火车舱内的四节火车厢就分别停在那四股铁轨上了。这就是分解上船的过程。下船的连接过程跟分解过程相反。刚才你在车上感觉到的震动，就是因为火车在拆解和挂接。那种感觉一会儿下车了你还要再感受一次。”
分明是给一名本份知识还没掌握好的文科生讲玄奥的物理题。姚恩澹居然听懂了：“可以把火车看成一条黄瓜吧，待渡场就是一块砧板。打荷在砧板上把黄瓜切成两截，两只手把这两截黄瓜齐齐推到一旁的餐盘里，再在餐盘里把两截黄瓜对切一次，把黄瓜切成四截后，再用两只手把朝外的两截黄瓜拿出来，以四条横线的形态把这四截黄瓜排列好。打荷的两只手是你说的内燃机车，餐盘是火车舱。”
海安抚掌而笑：“这比喻太贴切了。”
她妈妈就是开酒店的，虽然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一些理论知识她还是知道的。姚恩澹指着船头一片平坦的地方：“那是什么？”
“那是旅客舱室。”海安看了她一眼，“可以载客一千多人。火车、汽车和旅客分别通过不同的栈桥，从船尾和船左右舷进入轮渡。”
“有台风天气或者风浪很大的时候怎么办？”
“轮渡上有抗横倾和减摇系统，在八级风的情况下仍可安全航行和靠泊。要我带你去旅客舱室看看吗？”
“什么系统？陀螺仪？”她记得有人曾在与她一起摔下自行车后，一路对她说教不停。
海安赞赏地看她一眼，带她从指挥舱上走下。拐过几个弯，从船舷上走进了旅客舱。
旅客舱的空间不大，人很多，满舱室的座椅几乎座无虚席。开着空调，又因为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所以显得有一种乱哄哄的热。刚进去，姚恩澹就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棉大衣领口，把衣服扯开了些。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姚恩澹正想转头走出去，视线扫到不远处的小商铺，想了想，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