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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山正开得烂漫。
——尤其是这芭落山下。芭落山高耸如云，绝世独立。在春风拂过之后，不知不觉竟添了几分妖娆。
那时江水也正蓝。它由北而来，静静地流淌，来到芭落山脚下，暗自一扭，调头向东而去，绵长悠远。
这一扭何其柔美妩媚。
然而，再柔美妩媚的江水，也不及那个姑娘。
她在江边浣洗过衣裳，木盆端在腰间，小心翼翼地，跨过圆润的河石，再踩上绵软的青苔，轻盈如一片彩绸。她步履蹁跹，直到步上竹楼，也没有惊动什么，甚至岸边瞌睡着的白鹭。
竹楼面南背北，依山而建，楼下稍高于河岸码头，敞开着纳入东风不寒，春光和煦。楼上靠着石壁上的凹坑，延伸出来一层，隔几间客房。人住房内，开窗望去，江流帆影尽收眼底。
竹楼里是家客栈。专给行船的人歇脚。
来往的船家客人，固然没有络绎不绝，却足以养活一家子。
何况这一家，只有父女二人。
楼上忙活不停的，正是父亲。
码头刚靠了条大船，下来一家老小，还有几个过渡的骑马客。也不知是要留宿，还是单单吃酒歇脚。光是准备酒菜，店家就已忙不赢，从楼上窗里探头出来，连声催促：
“桃枝。桃枝。快把衣服放下，上来帮手。”
楼下的女儿刚踏上楼梯，听父亲催促，赶紧将盆撂下，小跑上去。
父女俩把客房收拾利落，才一道下得楼来，转身进了伙房去。
几个骑马客在楼下，把马缰在楼脚上系紧。想必是没打算久待，东西都还留在马背，独卸下一个不大的木箱。箱里的东西八成不甚贵重，看他们只是卸下，却不拿走，就摆在马蹄子边上。他们各自把刀背在身后，找张看得见自己马匹的桌子，就安坐下，高声招呼店家看茶上酒。
桃枝刚端上一坛子米酒。那伙人也不等下酒的菜，一个个拿碗倒满，抬手就喝。
邻桌的那家客人，孩子只五六岁的样子，皮得很。他钻来钻去，攀上爬下，拿一根小棍，把竹楼的高脚敲得邦邦响。大人叫他也不住，只得先顾着桌边的老人。老的身子大概不好，许是在船头受了风寒，他眉头紧皱，咳个不停。任儿子不住地斟茶抚背，他也不见半点减缓。【￥￥ ￥免费阅读】
桃枝换了壶热水出来，投入几片生姜，倒给老人喝了。他这才缓过劲来。
孩子实在管束不住，便任由他淘气了。他一会儿钻到桌子底下，一会儿跳上凳子。手里的棍子攥着，像孙猴子的金箍棒，谁也休想夺得去。大人只得反复喊他，玩归玩，万不能跑河边去耍。
茶水看好，碗筷也摆置妥当，桃枝又入了伙房。她见父亲在灶前忙着，已转不过身来，便出来把桶里的鱼宰了，料理干净，灌进一撮姜丝，用盘子盛了，放进蒸锅。
外面的客人只得等着。
几个骑马客歪歪斜斜坐着。毗邻的两人，一个是秃头汉子，一个是白净青年，两人似是领头的，别人都不多闲话，只他两人不时咬起耳朵，窃窃私语。另一个大脸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铁塔一样杵着，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紧盯着木箱。他有时也看看那孩子，想必是有些担心。其余的人只是低头喝茶，不时四下望望，似是漫无目的，却警醒得很。
那孩子还是一刻不消停。他攥着棍子四下挥舞，似乎已不满足于敲敲打打。他开始爬上桌面，跳下桌子时抡圆了棍子，落地时砸得地面尘土飞扬。惹得大人又是一顿呵斥。
见那络腮胡子坐不安稳，桃枝过去摸摸孩子的头。弟弟莫嘈，乖乖的，小心吵到别的客人。
孩子却依然我行我素。从凳子跳到地上，从桌子跳到地上，从桌子跳到凳子上。他抡起棍子，扫一下楼脚，扫一下桌脚，狠狠地砸一下地面，又挑起些尘土。大约正凭此想象着，自己正在农节晒谷场上演着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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