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六回到陆府后，终是没有离开芙蓉镇，也没有去自投罗网，而是一如既往地藏在那间屋子里，倚着西窗，手捧一卷竹简，静静瞧着。
世事如棋，人心难测。这世上哪里还有可以信得之人？她不信秦衍的话，也不信应无恙的话。
天光淡淡，透过薄薄窗纸，微微扬起消瘦的下巴，沉静如古泉般的眼眸里，愈发寂静。院里老树枝丫间，几只雀儿飞起又落下，清脆鸣叫声不绝于耳。
朝升暮落的日子，过得飞快。陆铭日日忙于府衙之事，又与楚璋周旋着，已是无暇分身。陆玄羽一如既往地三天两头逃学在外，至于赋税一案，似乎极为信任应无恙，以为那万两银唾手可得。
如若他知晓了，应无恙对曲小六说的那番话，也不知该如何权衡取舍？
转眼入了夏，争春楼的斗茶会在镇子南面的竹林如期举行。竹林共有七八里地，间有竹亭三四方，又设草席十余方，两面环水，水面接天莲叶无穷碧，偶有小船泊于其间，甚有雅意。
陆玄羽与曲小六抵达时，三五少女成群结队而来，皆着薄衫纱裙，手持五色团扇，娇俏胜过满地山花烂漫。其间，亦有少年郎三三两两而至，俱是两袖清风，文雅风流愈甚。
“陆少爷，曲姑娘！”燕翩翩不知打哪儿冒出，惊现于二人眼前，眉眼盈盈，梨涡浅浅。
“燕兄有礼。”陆玄羽见来人是燕翩翩，初是一喜，拱手作揖。然见其身后的秦衍，不免眉头一皱，撇了撇嘴道：“秦三公子也来了。你们二人可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呐。”
秦衍微微颔首，抬眼瞥了曲小六一眼，不动声色。燕翩翩只笑道：“我与三公子性情相投，同游芙蓉镇，正是合宜。”
燕翩翩整日与个男子厮混在一处，丝毫不觉不妥，反添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洒脱与豪迈，若那个人不是秦衍，曲小六定会艳羡不已，甚至有些钦佩。
这时，听得陆玄羽笑了笑，说出的话似有些发酸：“燕兄性情率真，为人爽利，喜怒形于色。这位秦三公子，似乎沉默寡言，心中悲喜总也不足为外人道，我可不信你说的话。”
“陆少爷真是个趣人，我好不容易结识了三公子这般儒雅之人，想傍着学做个风流文士，怎地这般轻易教你戳破了？”燕翩翩俏皮一笑，两颊梨涡深陷，是似嗔怪，又是玩笑，眸色如此明媚，当真是曲小六望尘莫及的。
几人说着话，争春楼姜三娘蜂拥而至。她立于众人之中，清了清嗓子，朗声大笑道：“诸位有礼，今日斗茶会，与往年无异，各家公子姑娘只管大显身手便是，拔得头筹者，三娘我允诺授其一月厨艺，次者供夏宴一席，再者赠以碧筒酒三筒。”
“好！”众人闻言，无不拊掌称好。
欢呼声毕，众人皆入了茶席，各自扇起炉火，添了清水，煮其茶汤来。围观者数百，斗茶者不过十几人，曲小六与燕翩翩俱在其中，陆玄羽与曲小六为伍，秦衍则守在燕翩翩案边，可深邃眸底却映照出那抹素色身影。
他静静地瞧着曲小六，点茶、点汤，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恍如昨日。他不禁缓缓起了身，走至竹亭中，亭中设有古琴一张，熏香袅袅。
他缓缓落座琴桌前，指尖轻拨一根琴弦，泛音娓娓。一阵琴音如流水般淌出，日光透过重重竹影，洒在竹叶间，几许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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