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院时刚到申时，还有近一个时辰书院才会敲响放学的钟。我和元娘都没有心情回课室上课，便一同回到了斋舍。刚进门坐下，阿言便端着一排洗好的笔走进来。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们会回来得这么早。“玉小姐，你们怎么这么早？”
“我们下山送小谢去了，她回京城了。”我答道。阿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但只是默默放下干净的笔挂好，往笔洗里添上了水。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才不声不响地离开。
阿言是我在竹林里练舞的时候认识的侍女，她常在那片竹林里学习认字。一开始我们总是互不相扰，不过多碰了几回面，我就发现她的学习方式很有值得改进的地方，加上自己年纪小，好为人师，便很愿意时不时指导她一句，如此一来两人很快熟络了。我甚至特许她到我的房间借阅书籍，得空了也会好好教她读书习字，再后来，自然而然地，她来往这房间多了，便和小谢也更进一步成了朋友。她总是谦卑地叫我“玉小姐”。
自从小谢生病，阿言便开始主动照顾小谢，后来小谢下山了，正是我的生活一团糟的时候，她又开始帮忙打理我的生活，要是没有她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言是斋舍里那位素来神秘的雅舍会长的侍婢。所谓雅舍，是斋舍里熟知音律、偏爱雅乐的女子因志趣相投而自发结的社。除了雅舍外，还有钻研绣工、学习女红的七夕会，专志香料、调香凝露的沉香斋，爱好书画的丹砂和专攻诗词的古韵。太学馆内女子不必应试，所以这些会社很起到了长学问和消遣的作用。当然了，其中要数雅舍门槛最高，也最有来头，但它却成立得最晚，至今不过区区一二十年的历史。
阿言过来帮忙之前，我着实在料理生活琐事上很吃了些苦头，所以多少有些体谅做侍女的辛苦；加上她做事时总是尽量避开我和元娘，就更让人对她刮目相看了。我也曾提及要赠与她财物作为酬劳，但她坚持不收，只说是为了报答我才会帮忙。
报答什么呢？难道教她识几个字，借给她几本书几支笔就值得这样报答？我想不通，也不愿多想，只觉得阿言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下午我和元娘提前来到厨房用饭，上下山的劳累让我老早就饿了，不多时厨院人越来越多，苏林和白慕凡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大大方方地在我们身边落了座。苏林见我和元娘对他们爱答不理，便开口道：“你们今天去哪儿了，一整天都没见人影？”
元娘不知不觉放下案几上的胳膊，和苏林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元娘看着苏林：“这和你有关系吗？衣冠禽兽。”后面几个字是从牙缝里小声挤出来的，只听到我和她两人耳里，大约小谢的事让元娘太过在意，竟面对苏林也敌意十足。
苏林不满地撇撇嘴：“我可没问你，我问小玉呢！”
我：“我们去送小谢了，她回九安城了。”
苏林忽然看了眼白慕凡，两个人都不自在地沉默起来。小谢的事在东院那边无人不知，也是为了给其他侍女们一个教训，而今看情形，这事在整个书院都传遍了也不一定。白慕凡道：“没有侍女，你一定很不方便。”我“嗯”了一声。虽说就近寻几个镇上的女孩子也不难，可要料理我的内务须得提前接受过嬷嬷训导才是，不然只是把事情越办越砸，希望宫里赶紧送人来吧。
沉默半晌，我再次开口：“你们都听说了？”
苏林嘟囔道：“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冷笑了一声：“不是第一次，是谁有这样的胆子竟敢胡作非为。”
苏林被白慕凡看了一眼，不再说话了，片刻，笑道：“我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了，和新近这一桩不相干。”
我：“那我倒是想听听这桩旧事是怎么收场的。”
苏林咬着筷子：“这个嘛，不好说给你们姑娘听啊。”
元娘听罢转头看着苏林：“让你说你就说啊，婆婆妈妈的，姑娘怎么了，有什么姑娘听不得的？”
白慕凡清了清嗓子，道：“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和这件事差不多，后来那凶徒被处以黥刑，流放于北淮。”
我：“那个姑娘呢？”
白慕凡慢悠悠喝了口茶，苏林等不及他卖关子，直言道：“死了。反正我听说的是这样。”
元娘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苏林犹豫道：“好像是嫁不出去，自己买了砒霜，寻了短见。”
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起身从元娘袖中取出她随身带着的那枚骰子，问苏白二人：“你们见过这个吗？”元娘赶紧拉我坐下，把骰子拿过去，以不那么张扬的姿势拿给苏林看。
苏林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白慕凡。白慕凡收回视线，苏林道：“见是见过，就是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怎么，这和那件事有关吗？”
元娘见状一把抓住苏林的衣袖，大有不得到确切的答案就不放手的意思：“你好好想想，在哪儿见过，这东西是谁的？”
苏林试图挣脱开元娘的手，可又不能直接触碰，弄得好不为难，只好用指着元娘用了五成力的手道：“你先放开，好好说话行不行？”元娘反而用空出来的那只是握住了苏林伸出来的手指头：“我不，你先告诉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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