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风弈，本想说一句‘怎么是你？’，然而实在没有力气，只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怎么才来？”身上的绳子一松我便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风弈稳稳地扶住我，将我打横抱起来：“感觉怎么样？”
我疲倦地倒在风弈怀里：“好饿。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好疼啊。”
风弈：“什么都没有，没事了，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
我强忍着困意：“不用，直接送我回去吧，我只是、太累了。”
“太累就睡一会儿吧。”
我迷迷糊糊地抓着风弈的前襟靠着睡觉，感觉有人说话，方药圃，元娘和阿言也来了。阿言在哭，有人低声训她：“哭什么，别吵醒她。”我伸手要摸自己的脸，被人制止了，睁开眼，见抓住我的手的人是风弈：“别碰。”方药圃用手里热乎乎的棉布擦拭我想要去触碰的地方，下一刻就给疼得我睡意全无。这里是方药圃的住处。我尝试坐起来，风弈便扶我坐好。我看见屋子里照了许多直晃眼睛的灯，看见铜盆里方药圃洗出来的血污，又见表情严肃的元娘还有哭哭啼啼的阿言站在不远处：“阿言，给我取一面镜子来。”
阿言显得为难而委屈。风弈沉声道：“她要镜子，就取镜子来。”阿言揉揉眼睛，听话地转身要出去。我叫住她：“等等，先生这儿有镜子吗？”方药圃愣了一愣，像是一时没有准备好如何回答，而后才点点头：“有。”
等镜子取来，我拿着镜子照脸，发现左脸疼过的地方，原来有许多阴影：“风弈，帮我把油灯凑近些。”风弈便依言把近旁的油灯拿过来，铜镜里，我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累累伤口，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我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缓慢地伸手去碰了一下，是真的，真的很疼，就是那些伤口。
……“啊——”我被吓得嘶声竭力地大叫起来，我慌张地用力扔开镜子：“出去！都给我出去！……走开，我谁都不要见，谁也不要进来！……”阿言哭着答道：“白公子和苏公子还在药园外等着。”我用手遮着脸不让人看：“不许，谁都不许进来。你也出去——”我推了两把风弈，但他抓住我的手抱紧我：“没事了，只是小伤。”
见元娘和阿言都出去了，我放声哭出来。风弈制住我的手不让我碰脸上的伤口：“会好的会好的。”同时避免我的眼泪流到伤口里。方药圃也安慰道：“玉姑娘，伤口如果浅，细心调理是不会留疤的。请容我诊治诊治。”
方药圃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只是满心觉得后怕。……因为太累，我没有精力反驳他，只是哭着哭着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
……“脸上的伤只是皮外伤，最重要的是她受到了惊吓，才会这样忽冷忽热，神志不清，喝下安神药睡一觉就会好了。只是，现在这情形，怕是硬灌药，会呛到。”
“容彧，小容儿，乖乖的，现在要喂药，喝了会舒服点，记得往下吞，听见了吗？”有人这样嘱咐我。我被人撑起头扶着下巴，接着嘴唇上一片柔软温热，我被人撬开牙关送进来一口药。我记得要往下吞，便听话地吞下了药，一口接着一口。
睡到半夜又清醒了几分，便怕得睁开眼想要寻一点光，令人安心的是身边似有人守着，我趁着这一丝意识抓住他的衣袖：“不要走。”对方回握住我的手，回道：“我不走，我一直在，放心睡吧。”感受到他手心传过来的温度，我再次安心入睡。
我不想活了。
没有了美貌，不如去死。风弈不会娶一个容貌被毁的公主，母亲也不会要一个容貌被毁的女儿。虽然我从未自恃美貌看低他人，但这份骄傲自我懂事开始就一直藏在我心里，失去了这份骄傲，我该怎么办？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上天才要突然把它夺走。
不，不是上天，是遭到了别人的嫉妒。离宫之前母亲和尤珠夫人再三强调要我处事低调，不可太过张扬，而今遭受恶果也是我自作自受。
我不想用这样一张脸来面对世人，因此身体见好就趁夜从书院搬了出来，以养病的名义暂时住进了小满楼。遇到这样的事，我应该回九安城，王宫已经接连来信催我回去了，但我不能，不可以在这样的状态下面对母亲，不可以让母亲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会消磨掉她对我的最后一点耐心的。
可见我还是愿意活着，会为了逃避母亲的责罚而拒绝回去。
来到小满楼后，我避不见人，终日待在后院的楼上。待入夜就寝后，对面的屋顶就会传来一阵箫声，一连三日，夜夜如此。这箫声里似有如水的柔情，在月光里悠然穿梭、漾开，搅得人睡不安宁；我披衣而起，就着窗户脚坐下隔着那两扇漏窗去听。
到了第三夜，那箫声响起不久，曲调悠悠就被街上传来的一阵粗鲁的叫骂声打断：“是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这镇上户户人家都要早起做事吗？是死了爹啊还是……”这时候一声被捂住嘴的“唔”声代替并终结了后面的抱怨。不过这夜里街道上空朗安静，这些掷地有声的骂喊声也早已传开，被人悉数听去了。
这粗声粗气的抱怨虽然坏了人雅兴和心境，但我还是几乎笑出声来，那人确实也说得没错。我起身推窗一看，如水月色中，坐在对面屋顶上的男子周身连同那屋顶都浸润着一层浅浅的月光。这会儿听见我推窗的声音，男子动作似是朝我看过来。我心中一吓，想起自己没戴面纱，立即又关上了窗。关上窗，发了一会儿怔，思绪种种，又犹豫着把窗打开。可再去看，那屋顶上哪里还有人？
心中一片怅然，然而只是一个转身，那人已经鬼魅般地进了我的房。
我盯着眼前的人影，心中先惊后喜，只不动声色地完全退到黑暗中。虽站在暗处，却还是没敢抬头，只看着那被月光投下来的影子没说话。风弈先一步道：“你还好吗？”
这话问也是白问。“还好。”
“那肯让我看看你吗？”
我被这话吓得侧了侧身子：“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反正我最难看的样子早已被你看去了。”
“哼。”这一声温暖的哼笑倒显得我太小性子。“那你为何还要躲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