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头，是不想再听的意思，可是风弈反而起身撩开帷帐先捉住我的手。还是那个轻薄的小把戏。我猛地别开脸，好在他没有强求，只是顺道亲了一下我的脸，就此在床边坐下。“我要说的可是真心话。”
“话都被你说尽了，还能有什么比方才那番话更真呢？”
“要我说，我喜欢你，很钟意你做我以后的夫人，还有，对我而言，你脸上的伤都不碍事，不妨碍我眼中你的美貌，这些话可还算真心？”
我生气地闷不做声，但又想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于是道：“真心还是假意，这可要问你了，反正我在你这儿上当也不是头一回了。”
风弈似乎又笑了：“这番话若是有假，我何必千方百计来昭越看你，又何必夜夜在那屋顶上受凉风吹箫给你听？那扇子，还有那镯子……这些话，你不仅不必怀疑，该早在我开口之前就明白的。可是我没想到，这些心意这么明显，你却还是不懂。”
“是你说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婚约，是因为我的身份。”
“再怎么做戏，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容彧，这些话，我可从来没有说得这么明白了。也是对你，我才这么有耐心。所以你能不能也对我原谅一回，再相信我一次呢？至于我们之间的婚约，那更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份大礼，你又何必多虑？”
这话说完，我哪里还有心思再想别的，此刻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和风弈隔得太近，对方暖烘烘的体温甚至把我的脸都熏烫了。
风弈见我不说话，笑着摸了摸我的下巴，见我没有反抗的意思，便偏过头来亲我受了伤的那边的脸。或许是担心他碰到我的伤，我转过脸去，他的嘴唇碰到了我的。
蜻蜓点水的轻轻一下，已经烧得我说不出话来。风弈同样沉默着，可我再睁大眼睛也看不见他的表情。风弈放在我脸上的手此刻缓缓摩挲，直到拇指扫过我的嘴唇，有点烫，有点痒。然后他一只手绕到我的背后，将我轻轻放倒在床上，撑起身子，一个认真的开头，一个认真的结尾，他吻了我。一个缠绵悱恻的吻，一个温柔绵长的吻，一个恋人的吻。
原来那天在山神庙，落在我颈上的，是他的一缕头发。
这一刻，我决定爱上他。至于其他的事，等天塌下来的那天再做打算吧。
得益于最好的大夫和药，我脸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结痂，待结痂脱落，左脸便留下了一个交错点微微扭曲的浅粉色井字形伤疤。伤口的恢复情况好过我的预期太多——在我的胡思乱想中，我最终只会成为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丑八怪；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敢盯着镜子看太久，以免再度绕回到开始的那个心结里打转。
也或许，我已经真的成了个丑八怪却不自知而已，是风弈用他温柔的话语和微笑蒙蔽了我看清自己、认清现实的能力。但，来不及想太多，更不愿意去想太多，只要有哪怕一点点怀疑，一点点倾斜，现在的一切美好就都会碎掉，而我，怎么也经不起又一次折腾了。
因为风弈的陪伴和呵护，我心里那头名为“恐惧”的怪物也终于慢慢安定下来，短短几天时间，我便脱胎换骨，如获新生，除了脸上别扭难看的疤，一切都再没有这样好过。
——我清楚自己想要的，乐于接受即将发生的，从未如此，自心底里觉得前路漫漫却光明一片。所有对未知的勇敢和对已知的淡然，都来自于风弈，来自他好看的，眸色如水的眼睛，来自他粗糙温柔，又充满力量的手掌，来自于他对我的心意。
因前路不再茫然无措，得以静下心来回顾近来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自己一时太过自私任性，许多事都做得欠缺考虑。比如仓促下山，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已经引起九安城的注意；比如，执拗可笑地将所有关心我的人都拒之门外，一心想着自己圈地为牢，孤独终老。再去翻看苏林和慕凡送来的问候信笺，感受到信中的诚挚用心，更加后悔当初对他们的关心和记挂置若罔闻，因此立即安排了时间要约他们见面。
仍旧是在小满楼，仍旧是黄昏后——近来我几乎从不在大白天出门。
隔天再见到苏白二人，闲话一时，两相问好，只不见元娘。等这几天不见的生疏感渐渐消失，苏林终于记起责怪我之前不肯见他们，说我未免心太狠，又说起慕凡的种种放心不下，只当也替慕凡怪我。慕凡倒一直安静，只是明里暗里示意苏林不要老是说起他。
我：“元娘没有来吗？”其实我不曾避着元娘，临下山前我们还见过面，她信誓旦旦答应要替我讨回公道，找出幕后真凶，所以并未随我一起下山。
苏林殷勤地开口：“元娘她没有来。”说完看了眼慕凡，又道：“自你走后，元娘就不见了。她甚至没跟我们说一声，倒是先生们并不感到奇怪，大概她是给书院打过招呼的，单单忘了告诉我们。”
我想了想：“大概是她觉得自己说不清，所以才会不告而别吧。”我心中一细想，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慕凡试探地开口道：“还有，楚楚也离开书院了。”
我撑一下眉毛，是懒得作答的肯定意思，一想苏林大概不会明白，又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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