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苏弼因丧女而悲痛欲绝的那副样子还是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同时又回想起当初去新晁山的情形。那时见不着父亲，我怨他恨他，但若是我死了，他或许也会像苏雪裳的父亲那样为我难过。我开始后悔当时没有尽全力要求见他，没有认他，这以后，也许我都不会有孝顺他对他好的机会了。
一想到这里，我立刻找出了那把属于姝乐的匕首，看着匕首出了半天神，盘算尽日后父女相认的种种可能。而后回过神来，便将那匕首藏在袖子里悄悄来到浣殷宫。
姝乐不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我方才坐下却见十三春衣踱步进来。十三春衣若无旁人地爬上坐榻，伸直了爪子吐着舌头伸了个懒腰，而后便安静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一丝尴尬，正自觉好笑起身要走，就见十三春衣起身把面前矮几上一个装着核桃的果盘朝我推过来。
我再次看着他，觉得自己有些傻：“你想吃这个？”十三春衣不紧不慢地舔舐着自己的前爪，又起身将一只用来砸核桃的小石臼示意给我看。
我认真审视着他：“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要是能听懂你就叫一声。”
没有回应。我自顾自笑了起来：“我真是傻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妖呢！”
他再次把核桃推过来一点。我捧着下巴看着他，想了想敲了两个核桃，都送进了自己嘴里：“既然你听不懂我说话，也没法告诉姝乐我来过，我为什么还要伺候你吃核桃讨好你呢！再说了，你本来该是我的呢。不过，也还好有姝乐照顾你，她照顾你比我照顾你好得多。你也是够聪明，懂得择主而事……”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我拍拍手站起来，十三春衣却一下子跳到地上，咬住我的裙子。
我扯了扯：“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好吧，我帮你剥核桃，你先松口。”
十三春衣松了口，看着我坐下才再次爬上坐榻上来。
怪了。我一面敲核桃，一面问他：“既然你能听懂我的话，那我问你，那天你到底是怎么跑到猎场上去的？这种天气，想也知道这猎场不会离九安城太近，你是怎么去又是怎么带了伤回来的？还有，这事儿是巧合，还是你们安排好的？是你们合起伙来害了兰钦吗？”
我看着毫无反应地十三春衣，伸手将一只茶碗翻过来盖住了核桃：“不回答我就没得吃。——我总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事这样巧，为什么姝乐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我提及你受伤的事，她甚至都没有朝我抱怨有人伤了你，更不曾多问一句，也不曾说你们同时生病同时好转又有多巧……还有那四季海棠，被汤药灌死了的四季海棠……你们联起手来，谋害了一条人命吗？”
“——没错。”
我惊掉了下巴，没有预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竟会得到回应。我眼睛里木然地装着依旧淡漠的十三春衣，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打嗝。我四处看，却看不到还有旁人，甚至那帘子后头，屏风后面，门外窗外都没有人，更不见什么男子。“是你——呃——在说话？”
“除了本大爷还有谁啊！”听了声音我回过头，只见那红狐不见了，眼前是一个清俊的素衣少年。他手里亮晶晶的，把玩着一把匕首。我赶紧去摸自己的袖子：“那是我的。”
“准确的说，这是你妹妹小姝乐的。”少年微笑着，抽出匕首左看右看，“做工还真讲究。”
“你还给我——呃。”——你这个妖怪！我不敢靠近他，只好言语威吓。
男子贪玩似的，把我方才剥的一小堆核桃一口气全部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模糊不清地道：“要还也是还给那小丫头。——你怕我？”
“你是妖怪，呃——我能不怕吗？”我借着门扇半挡住自己，拍着胸口希望能停下打嗝，视线不敢离开十三春衣，只好用余光寻附近是否有人。
“看在你当初为保我费了番心思的份儿上，你不必怕我，要知道，妖可是最知恩图报的。欠了人情是没法得道的，懂吗？”十三春衣还是坐在原处没动。
他承认了自己是妖，我想起姝乐，心里又增添一分勇气：“你为什么要进宫来，为什么要接近姝乐，为什么要怂恿姝乐杀人？你是不是——呃——别有用心？”
十三春衣笑了：“我怂恿她？那个小丫头精明着呢！至于别有用心嘛——为了你倒还犯得上。”他站起身来，看上去容貌又小了几岁：“你可算是个美人了，闻起来又香，又有一副好嗓子——只要有一副好嗓子，到哪儿都受人喜欢，而且你也不那么缠人。”说完十三春衣突然凑近我的脖子，闻了一下：“嗯，是不错。”
我没法控制自己脖子上的鸡皮疙瘩，便虚张声势地拿出一点气势怒视着他：“我告诉你，你得离姝乐远点！！”
“不然呢？”
“不然，”我认真想了想，“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命。”
话音未落，十三春衣便笑着一闪身从我身侧出去了。我吓死了，回头一看，十三春衣素衣一扫又变回了一只红狐，嘴里衔着我的匕首远去了。我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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