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断灌进来，为此我不得不拼命仰头将鼻子露出水面，哪怕恐惧和冰冷已经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还是要最后挣扎一番才行。正当绝望之时，手里早已被我忘记的珠子见了水竟放出柔和的光芒来。
这微弱的亮光挤开水波，在黑暗的水里包裹出一个气泡，气泡不断变大，竟足以将我完全笼罩。我惊恐万分地睁大双眼以捕捉这平和的，象征着生机的光芒，同时小心翼翼地尝试呼吸，好一会儿，才终于相信最危险的时分已经过去。没时间提前庆祝，我完全恢复了冷静，于是尝试用指甲试探箱子里的每一条缝隙。但浑身解数还来不及施展，一群银色的小鱼便从缝隙里游了进来，不断地撞击着木板，而外面似乎还有更猛烈的撞击声。我把珠子放在胸前，双手扒着木箱内壁以免失去平衡，不多时木板就碎裂开来。从敞开的窟窿里小心钻出去，原来这是一片比想象中宽广太多的水域。
视野被珠子照亮，只见木箱连同碎片慢慢坠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一群游鱼呼啦啦围绕在我周围，整整齐齐，一概对面着我，尾巴一摆一摆，水波似乎也因此而有规律的涌动着。一阵轻柔却稳妥有力的力量从身下传来，一只漂亮的蓝色海豚托着我徐徐升起。这时周围各色的鱼也越聚越多，成千上万，鱼群带来无数小小的气泡，在水波中打着旋儿相互融合变大，最终在我四周形成了一个被海水流动冲击变形的大气泡。我被这些五彩斑斓的美丽生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闻着空气里的咸腥味，满心感动，一切如梦似幻却又如此真实。但忽然之间，有另一股力量靠近似的，鱼群被顿时驱散。氤氲的黑气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龙，墨玉般光滑而整齐的龙鳞，优雅近乎透明的龙须，简直瑰丽华美到不可思议。巨龙在我四周盘绕，迫使我缓缓上升。我伸出手，试探地触摸了一下眼前巨大的闪耀着星辉的龙角，然而在这一触碰之下，黑龙忽然幻化为一个俊美的黑衣男子。
他伸手缓缓扣住我张开的五指，身子也靠近过来，另一只手却轻轻捧着我的脸，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记住，我叫子幽。”说罢在我额间落下一吻，低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一丝麻麻痒痒，有什么随着他的额头从我身体里离开了。
“我认得你。”心里没来由的触动使我欢喜到涌出眼泪。我小心地叫出这个名字，这个来之不易的名字：“子幽。子幽，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寒冷砭骨的水里。
我忽然清清楚楚记起许多事，多少次他曾向我讨要我欠他的东西，但又多少次忘记，这一回终于全部记起。“不要走。”他看着我，嘴唇微启：“我会再来找你。在此之前，你要务必保重，等着我。”声音借着四周涌动的水波，奇妙地从四面八方传来。男子眼神流连却动作果决，转眼又幻化为龙，飞升离去。
我已经接近水面，胡乱划了几下水便回到了能再次呼吸的地方。睁开眼看见干净湛蓝的天空，心想，我终于还是活下来了。将那枚救了我的珠子紧紧攥在手里，妥善放好，看着天边被夕阳染出绚烂似火久久不散的晚霞和远波，心中忽然怅然。
抓不紧，留不住，如指间的流沙，花开的香气，落日的余晖和掌心融化的冰雪……还有，关于他的一切。
子幽。
子幽。
子幽。
子……幽。
子……子……。
紫……
——“你在哭？”
我好笑地看着他，双手轻按琴弦，消去回响的余音：“我没有啊。”
回应并非追问，而是一个良久的注视，心中蓦地爆发了委屈，几乎当真哭出来，只好急忙笑着化解。
“为什么哭？”
“……只是想到一些荒唐的往事，觉得心中不平罢了。”我将琴从膝上取下，看着他，“你会骗我吗？我真的很讨厌被欺骗的感觉。”忘不掉，放不下，大约是因心中怨恨难平吧。
“我绝不会骗你。”
我看着面前碧幽幽的湖水，点点头，无意识地扯着手边嫩绿的青草。
“谁敢骗你让你掉眼泪，我就杀了他。”……
——“记住了，月圆之夜，西巷桑树下，不见不散。届时我带你离开这里。”
“好。你可千万别忘了。”……
——“从你亲我的那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了。”
“你是我的？”
“怎么，你不要啊？”
这话叫人忍俊不禁，我笑着低下头：“怎么会不要呢！如果你是我的，那我也就是你的。”
“这话当真吗？”
“当真。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死丫头，每次见面都装作不认识。”
“我们本就素未谋面。不过公子，”我屈身行礼，“小女子玉错，敢问公子高姓？”
“无名无姓。”
“婚否？”
“不曾婚配。”
“那么，可有意中人了？”
“有了，不过她总是不记得我，我打算另择佳人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等你有一天，把我的姓字还给我，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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