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可不会接受。”
“那我娶你,你喜不喜欢。”
这不明摆着吗?“……还行吧,勉强算喜欢吧。”
……是谁在笑,谁在看,谁在听,谁在问?星空下,山林中,月色里,水波上,是谁的怀抱如此温暖,谁的双眼写尽缠绵,是谁说此生非我不娶,是谁一身黑衣风度翩翩?
……
眼看日暮,不远处山沟里歪歪扭扭挨挨挤挤的村舍屋檐上,已经升起阵阵炊烟。两个褐衣粗布的男子眼睛望着房舍,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哪家哪户做了什么饭,配了什么菜,三十多户人家一一猜尽了,那上半身粗壮结实,皮肤黝黑的铁匠将嘴里嚼着的鱼腥草叶子吐出来,掩饰着眼中的思索,道:“你今天去河边上了吗?”
守着一捆木柴,四肢瘦长的樵夫不自觉一笑:“嗯,今天河边可真热闹,那帮小娃啊!笑声大得云朵都要给震下来!”
“只看见了娃娃?没看见玉姑娘?自从青河湾里来了个玉姑娘,那些小鬼头哪天不是跟着她前前后后的!”
“玉姑娘招人喜欢啊,我听她跟小山他们说话就像同大人讲话,一本正经的,拿那些屁都不懂的孩子当小大人呢!说话时身子都矮下来,也不拿他们玩笑,难怪他们喜欢她。当时我就在河岸边的山上砍柴,老远就听见他们笑啊闹的,手上的砍刀刚停下,就听玉姑娘唱歌了,唱得什么水啊,月亮的,反正我没听明白,可是真好听,都说她比孟娘唱歌好听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铁匠半是郑重半是玩笑地一拳头过去:“这话你可千万别叫孟娘听见!听又听不懂还说好听呢!”
“人家嗓子好,唱起歌来软绵绵的,哪像孟娘唱歌那泼辣!怎么了,还没过门呢你就晓得她的厉害了?”
“她压根不是那么个唱法,等她见识过我们的山歌节,就知道那歌儿该怎么唱了。嗨!话说回来,你觉着那玉姑娘是什么来头啊?”
“什么来头,你问这干嘛?你不是已经有孟娘了吗?不是说只要她一有了身子,三叔保管把她嫁给你吗?”
“这话说得,好像我有了孟娘,那玉姑娘就是你的似的。我就问问还不成啊,我是说,你信不信她说的话?”
“不信,什么九安城,我可从没听说过,我就知道我们这里有个天蒲城,主事的是南宫大人,西边拂灵山上有个管风调雨顺的大祭司,别的我不知道,也不信。她还对小莩说这里的国主是女人呢,我可不信,女人向来不能登堂入室的。”
“还有,她说她会写字,还在地上教小山他们写字算数呢!可三叔上次进城把她拿炭涂画过的木板拿去给人看了,人家说那压根不是字,是鬼画符。”铁匠说得郑重其事,完了却戏谑道,“诶,你什么时候和小莩这么亲近了?”
“小莩已经大了,总要嫁人的吧!”樵夫刻意流露出一丝得意,手却不自在地往草丛上急急拂过。
听说如此,铁匠咽下心里的不爽快,道:“小莩那丫头长得实在俊俏,这山前山后哪有女子辫子能像她的那样又粗又长,又黑又亮!玉姑娘嘛,虽则模样好,只可惜当初一场重病,没真正变成哑巴,脑子倒给烧坏了,要不也不会想不起自己住在哪儿,还满口胡言乱语说些怪话。我看她是有疯病。”
“你到底要说什么?”樵夫不耐烦道。
“你这人,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急什么急!”
“我是气你说话拐弯抹角,再说了,玉姑娘身世已经够可怜了,你还是少说两句,一个女子名声最重要,若她有疯病的消息传开了前途可就断了。”
铁匠像煞有介事地道:“这还说不得,还有人说她是妖女呢。”
“妖女,妖女能长这样?妖女没见她和那个男子汉走多近,还想尽办法要离开这儿,回什么九安城,白鹿山去!妖女,我看是仙女差不多。”樵夫气得背过脸,忽又恍然大悟,“是孟娘这么说的吧!你别急着包庇她,她坏心眼又多,早看不过玉姑娘了。”
“诶诶,说话也留点情面,我还在这儿呢!孟娘可是你未来嫂子,她内能持家,外能交际,唱歌响亮,口齿伶俐,身材还高大漂亮,这么好的媳妇哪儿找去?”
“可她也不能这么空口污蔑玉姑娘啊!”
“我看嘛,孟娘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想啊,那么大的水,她是怎么被一个浪头送到七叔船上,还能活下来的!还有啊,她一唱歌,林子里的鸟儿都出来了——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还有还有,……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漏风,叫你嫂子知道了可不得了。”
“说罢,什么?”
“那天路过小莩家,听见后院有水声,我偷偷看了一眼。”
樵夫吞了口唾沫:“你看见啥了?”
“哎哟,我哪儿顾得上看啊,一只这么大,颜色鲜亮的大鸟扑腾腾朝我飞过来,我要不跑得快,眼珠子都给啄了去。”
“那是你活该。”
“你别不信,那鬼画符的事怎么说?反正三叔说玉姑娘太精了,身上有妖气,不然怎么好多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事儿信口拈来,还说的头头是道的!那花儿叫什么,树叫什么,她都安得上名字,四爷爷死了,那两兄弟要平分家产,偏偏她能知道那块奇形怪状的地还怎么分成两半儿!她还总是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唱我们没听过的歌,去河边洗衣裳回回都要解下头发洗一洗,哪个大姑娘不是留一条油亮的辫子,一年到头才洗一回的?听说她还采了花来磨成汁洗脸呢,衣裳上都是一股香味,不是妖女能是什么?!”
樵夫似乎要被说动了。“可我还是不信玉姑娘能是妖女。”
“不由得你不信,你想想,就连小莩被她给迷得五迷三道的,一口一个小玉姐姐,简直比跟爹妈还亲,先前闹着要读书认字村里谁不知道,后来还磨了石子儿让那妖女教她下棋,那条辫子也一天一个样,打扮得比新娘子还花样多,你还能说她不是妖女?!”铁匠瞥了樵夫一眼,洋洋得意道,“而且啊,是不是妖女不是你说了算,反正三叔他们都已经拿主意了,要把她送走。”
“送走?送去哪儿?去天蒲城可要赶四五天的路,上次七叔要去城里换布,她不也跟着去了吗,结果走到一半了就又被七叔给送了回来。”
“那要是坐牛车呢?”
“牛车?青河湾就三叔家一头牛,三叔能舍得,你们家孟娘还能那么好心?”
“嘿嘿,这你别说,孟娘就是在给我商量这事呢!”
樵夫脸色柔和了一些:“当真?那你们怎么说呢?”
铁匠往脚边吐了口唾沫,伸了个懒腰起了身,朝樵夫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