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进科室便被吓住了。
走廊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加床。闹事的家属把本不宽裕的走道挤得水泄不通。可能已经闹了一天了，他们也有些疲乏。零零散散的插在了病房外的各个角落，有些倚着墙，有些趴在护士台上，有些干脆坐在了地上，一副做持久战的准备。现场的医护人员、病人和闹事者形成了微妙的均衡，既像井水不犯河水，又一触即发。
思丝和米勒跨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护士站，找到护士长，“刘姐，我爸呢？”
护士长看了一眼医生办公室，小声说，“在里面。你怎么回来了？”
思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往办公室走。米勒也跟了进去。
思丝爸爸安之若素地坐在办公室。即便是主任医师，在这里也只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书柜里全是各种专业书籍和奖章，墙上挂满了锦旗。今天在这么拥挤的空间，办公桌上依然整齐地摆放着一家三口的合照。
“爸，你没事吧。”思丝一进门就朝父亲冲了过去。
显然，思丝爸爸没料到他俩的到来，“你俩怎么回来了？”
米勒也跟着叫了声“爸”。
思丝爸爸招呼两人坐下，“我能有啥事儿，医院的保安又不是摆设。”
米勒能感觉到，坦荡的内心让思丝爸爸毫无所惧，这反而让他担心。
大部分人都以为医闹在意的不是事实的真相，也不是家人的性命，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无非是为了钱。米勒想到了最近几起沸沸扬扬的医闹伤人、杀人事件。他们有预谋地向主治医生泄愤，不但得不到钱，还要赔下半生的自由。极端医闹的目的，不是金钱补偿，而是内心安宁。极端的宣泄，只不过是为了摆脱自己无力挽救亲人性命的负罪感。
“爸，我听思丝说这是位罕见病患者？”米勒问。
“对，是名库欣综合症患者。不过，罕见病并不代表绝症。经蝶或经颅垂体腺瘤摘除术，术后缓解率有65%-90%，愈后生活质量还是不错的。”思丝爸爸将遗憾从深深的叹息中释放了出来。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思丝问。
“这边床位紧张，做完手术让他们去长湾分院，我还特意给他抓了个主任医师。”思丝爸爸沉重的痛惜，好似一把锁压在了米勒的胸口，就像一幅完美的画作被装裱工给毁了，“毕竟是脑子的手术啊，放在家里护理不了的。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拉着肚，出了院就直接回家。病情恶化，再抢救就来不及了呀。”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接着就是叮叮当当器械散落的声音。三人不由自主朝门外张望。思丝爸爸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米勒拦住了他，“爸，你待在里面别动，我出去看看。”
米勒走出办公室，发现护士长正和一个医闹家属在争执，一名年轻的男医生，胆战心惊的观望着，警惕的就像荒原上的兔子。尽管内心恐惧，但还是时刻准备挡在护士长前面，护她周全。
“我们给其他病人配药，都退到护士台后面了。你们还要怎样？我们有医务科，有什么问题你们去找医务科。”护士长扶正刚才推搡弄斜的帽子，“几十号病人，他们也需要看护治疗的呀。”
“我们的事情不解决，谁也想看病。”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随即便是闹事家属此起彼伏地应和。
人群突然散开，几名警察走了过来。因为事先已经了解了情况，他们便对家属劝离。
家属觉得自己被不公正对待，为首的一名40多岁的男子嘶吼，“你什么都没问就让我们走，你们和医院是一伙的，有本事就把我们都铐走。”
敏感的人群就像秋日的枯草，一点火星便被点燃。瞬间，整个科室乱成了一锅粥。其他病人家属和闹事家属混作一团，整个病房充斥着哭闹声和器械碰撞、坠落的声音。
极端的宣泄，只不过是为了摆脱自己无力挽救亲人性命的负罪感。
(本章完)